卫环一看见韩识,眼睛都亮了,快步跑上前:韩大哥。他自小习武,韩识的双腿没出事之前,也曾指点过他,所以卫环十分崇拜他。韩识微微颔首:好久不见,你怎么也过来了?卫环如实答道:圣上派我护送韩二哥来桐州。圣上还派了人?是啊。韩识一眼就看出小剂子是个太监,又道:你也是圣上派来的?小剂子弯腰行礼:是。
有劳你们了。韩识点头,看了看傻了吧唧的韩悯,他正扮着鬼脸,逗离得有些远的韩佩笑。韩识皱起眉头,抬手拍拍他:爷爷睡了半个时辰了,你过去喊他起来吧。好。韩悯再同卫环和小剂子说了两句话,让他们不用拘束,随意些就行。他步子轻快,走过走廊。卫环在韩识身边坐下:韩大哥,我前段时间练枪的时候,有一个动作总是韩识却问:圣上对悯哥儿如何?挺好的,圣上对韩二哥可好了。韩识看向小剂子:你说呢?小剂子也道:圣上对韩公子很好。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韩识按了按轮椅的扶手。上回傅询还是定王的时候,一来他们家,韩悯还在挂对联,他就对韩悯动手动脚的,被韩识看见了。这几个月,韩悯时常给家里写信。他回信,也时常提点韩悯,让他离傅询远一点,保持君臣之交就好。而今看来,傅询果然是别有用意,千防万防,也防不住。韩识握紧了轮椅的扶手。*那头儿,韩悯走过回廊,轻轻敲了敲爷爷的房门。没有回答,料想爷爷还睡着,他就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溜进去了。韩爷爷还躺在榻上睡着,身上盖着一层薄被。韩悯走到榻前,把小板凳搬过来,坐在爷爷面前,脑袋也靠在枕头上,面对着老人家,轻声唤道:爷爷?他喊得轻,韩爷爷没听见。于是韩悯清清嗓子,又唤道:老韩头?这下韩爷爷迷糊地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之后,也不计较他没大没小,猛地坐起来:回来了?韩悯也坐到榻上,挨在爷爷身边:爷爷,我回来啦。韩爷爷揽住他的肩:回来了,我的娇娇回来了。爷爷才梦见你回来了,结果你就真回来了。韩悯顺势把脑袋靠在爷爷肩上:爷爷,我刚才去厨房看了一下。韩爷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那包参须,你怎么才用了那么一点点啊?用最软和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假装没有听见,韩爷爷捏捏他的下巴,转移话题: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下巴都尖了。那包参须如今在朝里做官,可不要像从前那样任性了。参须韩爷爷咳嗽一声,道:你方才喊什么?老韩头?跟谁学的没大没小的话?韩悯理直气壮:跟杨公公学的。我就知道是他,才多久,就把我的乖孙带坏了。杨公公如今从宫里出来了,让我向爷爷问好,还让爷爷快点回去,好教他念书识字。韩爷爷嗤了一声,却忍不住笑:他都这么老了,念什么书?伺候人伺候了大半辈子,抓紧时间让别人伺候伺候自己才是真的。他想了想,又问:如今他住在哪里?在老师家。老师也托我向爷爷问好,让爷爷快回永安城,一起探讨学问。好好。韩悯从榻前把衣裳拖过来,抖落开,服侍爷爷穿上。一边道:我在永安的宅子里,也预留了杨公公的房间,到时让他过来同住。韩爷爷笑着摸摸他的鬓角:要束冠的娇娇就是不一样了,长大了。不要束冠,不要束冠,我还等爷爷回去主持韩家呢。又说傻话。韩爷爷低头系上衣带,从韩悯手里接过拐杖:定王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韩悯绕到另一边,把他扶起来:爷爷你忘了?定王爷登基了。他这才想起:哦,是是,定王来不了了。这回是我师兄陪我过来的,还有卫环和杨面。你师兄稳当。卫环爷爷也记得,就是黑豚。那个杨是杨公公的徒弟,新认识的朋友。韩爷爷拄着拐杖,走出房门:走,出去看看。韩悯将爷爷扶出去与众人相见。*在厅堂中喝了碗茶,闲聊了一会儿,体谅他们赶了这么久的路,韩家也早就收拾好了房间,让他们去歇一会儿,等晚饭时候再聚。柳停等人自然是去了,韩悯也要回自己房间去,却被兄长的轮椅压住了衣角。你等一等,来爷爷房里。这时韩爷爷也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对,悯哥儿你等会儿。韩悯仍旧不明就里,只好跟着过去。偏偏爷爷与兄长说这话时十分严肃,他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回到爷爷房里,韩识推着轮椅向前,头也不回地吩咐他:关门。若不是韩识此时腿脚不便,韩悯几乎要怀疑,兄长要关门揍他。他依言,将门扇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怎么了吗?出什么事了?韩爷爷在书架前站定,将拐杖倚在一边,双手搬开架子上的书卷,拿出一个木匣。他抱着木匣,走到案前,又点点头,示意韩悯也坐。韩悯一坐下,那个木匣就被放到他面前。他伸出手,抬眼看看爷爷和兄长:让我打开?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吗?韩识道:你自己先打开看看。韩悯掀开木匣的盖子,看见里边的东西,砰的一下又把匣子盖上了。那里边是厚厚一叠的银票。他再打开看了一眼,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惊叹道:原来我们家这么有钱?以后我都不用做官了是吗?还可以尽快把欠傅询的钱还上。韩识却皱眉:你不知道?什么?你走之后,我们怕你的房间生霉,准备帮你打扫一下。结果在你的床榻上,还有榻前的书里,发现了这么多银票。韩悯惊讶地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难怪刚才韩佩说,他的书和床可以长钱,原来不是小孩子信口胡说的。对上爷爷和兄长询问的眼神,韩悯道:肯定是哪位神佛看我们过得太苦了,所以韩识正色道:不要胡言乱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韩爷爷看不过去了,提醒长孙一句:识哥儿,你不要这么凶,吓着你弟弟了。就是,就是。韩悯又黏着爷爷坐着了,还得意地朝兄长挑了挑眉。韩爷爷采取怀柔策略,摸摸他的鬓角,轻声细语地哄他:来,娇娇,告诉爷爷,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发现兄长用逼问的眼神看着他,便梗着脖子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有这些钱,肯定都收在平时存钱的那个盒子里了,又怎么会随手乱塞?韩爷爷点头:对,娇娇说得对。韩识对爷爷的偏心很是无奈。罢了,韩悯才回来,偏疼他一些,也是寻常的。他问:除了你自己,谁还睡过你的床榻?韩悯想了想:佩哥儿。韩识沉默。韩悯忙打哈哈道:开个玩笑,不可能是佩哥儿。他正经下来,想了想:我房里有个屏风,是在外边那个床榻上发现的,还是里边的?里边的。可是里边那个床铺,我自己也不常睡。那时夜里无法入睡,也为了多挣一些钱,他总是在书案前写东西写到很晚,困了就趴在案上睡一会儿。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才会在外边的小榻上睡。里边那张床,这几年他都没有睡过几次。忽然听闻韩识道:我知道了。嗯?圣上还是定王的时候,来过我们家一次,在我们这儿住了一晚,睡的是你的房间。韩悯再打开匣子看了一眼,怔怔道:原来是他?他恍惚想起,在永安时,傅询好像是问过他什么银票的事情,他那时不知道,傅询也就没有说下去。难不成,说的就是这个?他看着厚厚的银票:应该是他,只能是他。那这儿一共有多少银子?一张一百两,一共是二十七张,二千七百两。韩识语气平淡,说出来的数字把韩悯吓得不清。他写话本,写了五本,才有八百两银子。傅询来一回,就暗中给他塞了二千七百两韩悯弱弱道:或许还不止。韩识一直皱着眉:他还在其他地方塞了钱?我去柳州的时候,他就往我包袱里塞了三张。所以一共是三千两。足够他写好几年的话本。韩爷爷道:娇娇啊,圣上体恤我们家,不过这钱我们不能拿。你没发现就算了,如今都找到了,等回到永安,就把这一匣子还给他。韩悯点点头:是,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东西就给你了。好。那没事了,你去休息吧。我要在爷爷房里睡,爷爷的被子上有书香。傻乎乎的,去吧。韩悯站起来,见兄长面色严肃,伸手揉了揉他的脸:哥,没事的,我还回去就好了。韩识应道:嗯,你去睡吧。韩悯将衣裳挂在床头,翻上床,抱着被子,滚到最里边去了。韩识看着他傻乐的模样,忽然想起,他们家欠傅询的,是不是太多了?三千两银票是还回去了,还有好多东西,又该用什么还?韩悯继续傻乐,在床上伸展了一下手脚。*白天睡得好一些,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韩悯便觉得很安全。等到太阳一下山,日光消失,他就立即醒了。正好韩佩过来喊他起床。变重了不少的小孩子扑到床上,搂住他的脖子,摇了摇他:二哥哥,起来吃饭了。韩悯还有些迷糊,哼哼唧唧地应了几句,然后抱住他,把他也塞进被子里。小朋友,来,陪黑风寨的老大一起睡。韩佩眨巴眨巴眼睛:你不是黑风寨的,你是二哥哥。我就是。韩悯杏眼微睁,伸手挠他腰间软肉,你竟敢忤逆我,让你尝尝老大的厉害。韩佩一边躲,一边笑,还伺机反击,伸着自己的小短手要挠韩悯。自然是被韩悯按住他:诶,摸不到,摸不元娘子在外边敲门:韩悯,快起来。佩哥儿,你怎么回事?让你喊你二哥起来,你怎么半天都不出来?韩悯拍拍脸,正经答道:娘,我已经起来了。快点,客人都在外边等你了。好。韩悯翻身坐起来,把韩佩也提起来。闹了一场,两个人的头发和衣裳都有些乱。迅速收拾好,还把韩爷爷的床榻整理好,韩悯高高兴兴地牵着韩佩出去。方才元娘子说,客人都在等他,结果他出去一看好么,一个人也没有。连菜都还没摆上。原来不论古今,娘亲喊你起床的时候,说的话都特别夸张。他抱着韩佩,在位置上等着,两个人无聊地玩手。比较了一下手的大小,韩悯又抓住韩佩的手:握成拳头。他侧过脸:要把手手吃掉咯。小剂子原本在厨房打下手,这时帮着端菜出来,元娘子对他赞叹有加:难得难得。他腼腆地笑了笑:我从前在御膳房做事。难怪,真是个乖孩子。另一边,韩佩的手和韩悯的脸一前一后,错开位置。韩悯张大嘴吓唬韩佩:嗷!元娘子一脸迷惑,半晌回过神来,对小剂子道:见笑了。小剂子笑着道:韩公子在家里挺活泼的。不多时,人都到齐了。一顿晚饭吃得有些久,收拾了桌面,吃了一壶茶,闲聊一会儿,各人就回了各自的房间。*韩家不大,房间也不多,柳停他们一人一间房,韩家三兄弟便都挤在韩悯的房里。这正合韩佩的意思,照他的想法,能和两个哥哥挤在一块,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洗漱之后,韩悯盘腿坐在兄长身边,帮他按按腿。好久没按了,手法都有点生疏了,这样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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