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1)

他这样说,季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赵存眉尾一挑,不知道在想什么。*今夜的永安虽然没有人家点灯,却并不安宁。深夜,季恒小心地避开舅舅,去了赵存那里,再出来时,身后跟了一群宋国人。建国寺里,只有大殿里还亮着灯。不敢回家的百姓都在这里待着,或坐在廊下,或跪在殿中,随坐在正中的老方丈诵经。韩悯抱着佩哥儿,就坐在暂住的房间里。佩哥儿一开始也有些害怕,韩悯哄了他一会儿,也拽着韩悯的衣襟,靠在他怀里睡着了。他自己还是睡不着,就坐着等天亮。没多久,就有几个人急匆匆地冲进来找他。韩悯小心地把自己的衣襟从佩哥儿手里解出来,轻声问:怎么了?

季恒带着人过来了,不好正面起冲突,太后娘娘让小韩大人先避一避。他手里拿着寺院里小和尚的蓝布衣裳,还是请小韩大人换身衣裳,混在师父里,对他们就说,小韩大人一早就跑出城了。好。韩悯把佩哥儿交给他们,送去我婶婶那里。他独自一人在房里换衣裳,把头发藏进小和尚常戴的蓝布小帽里。他之前就穿过一次这样的衣裳,还在永安城里风靡过一段日子。扮成小和尚,他就去了大殿,挤到方丈旁边,捧起木鱼敲敲。季恒很快就带着人来了,将建国寺大门拍得砰砰作响,守门的师父们没办法,只能给他开了门。宋国人敬佛,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只有季恒大摇大摆地跨过门槛。他与韩悯素有过节,此时来发难,也不足为奇。不过韩悯料想小叔叔肯定不知道这件事情,身边的老方丈握住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你们那位小韩大人呢?一位武僧照着之前吩咐过的话回他:小韩大人傍晚就出城去了。寺里在办法事,这位施主季恒反手抽出身边人腰上挎着的长刀,拿刀的动作并不熟练,他将刀刃架在武僧的脖子上。韩悯人呢?城门一早就戒严了,他走不了。老方丈将韩悯的手按得很紧。寺中沉寂无声,风吹动宝殿里的布幡与香烛。锋利的刀刃将武僧的脖子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沿着伤口,缓缓淌出。好容易安抚下来的百姓都不忍再看,小声惊呼。韩悯推开老方丈的手,豁然站起,手捧木鱼走出大殿。季恒丢下长刀,抬头看他。他生来模样好,不穿正红的官服,只穿着小和尚的粗布麻衣,也别有风骨,清俊出尘,仿佛下凡历劫的佛祖座下弟子。通身佛骨,一颗凡心。冰凉的夜风吹过,吹动他的衣摆,寺里养着的那只小狸花猫,从他的肩头探出脑袋,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喵。作者有话要说:带发修行小和尚,吸溜第93章通风报信【二更】云开月明,韩悯站在宝殿前,清皎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将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镀上一重月白的光晕。他站在大雄宝殿前,也站在佛像金身前,更站在千万百姓前。季恒仰头看他,恍惚间有一瞬的失神。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指着石阶上的韩悯:你给我下来。韩悯不慌不忙地把趴在肩上的狸花猫抱下来,递给身边人,然后从一侧的石阶走下去。太后派来跟着他的人,不敢擅离职守,连忙跟上去。如今分明是他失势,他却仍像从前在朝堂上做他的小韩大人,着红衣,戴官帽,气定神闲,谈吐之间指点朝政,拨转人心。原本张牙舞爪的季恒站在他面前,竟忍不住露怯。韩悯走到他面前:季公子深夜来访,不知是有何要事?季恒咽了口唾沫,壮起胆子:想来你还不知道,我舅舅如今是我知道了,小叔叔造反。韩悯也说不出那两个字,毕竟不是真的。你既然知道了,怎么还不向我求饶?小叔叔既然没有罢黜我的官职,我就仍是朝廷命官。小叔叔一向公私分明,纵使要处置我,也应当由朝廷命官携圣旨来处置我,而不是让你带着一群别国使臣来此处。韩悯抱着手,目光扫过在佛寺门槛外犹豫的宋国使臣。如此看来,季恒来这儿找他,赵存应当是知情的。说不定还想探探这边的情况。可是他想探什么消息?韩悯还不明白。很快的,季恒又道:你也不用假装,现在你的圣上必死无疑,你还是想想怎么去找他吧。要是你给他殉葬,那才算是一桩美谈。听见这话,韩悯没有回答,季恒趁机扬手要打,被韩悯身边的人死死地攥住了手腕。随后韩悯被人往后拉了一把。他抬眼,有些惊讶:娘?兄长?韩识不再拄着拐杖,反倒拿着武器。元娘子将两个儿子护在身后,狠狠地看着季恒:你想做什么?季恒一时间也被她护崽子的气势唬住了,愣了愣,刚要招呼自己带来的人上前,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阵风刮过,他的头偏向一边,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一个巴掌印。不知是谁这样大胆,纵是韩悯也只敢同他耍耍嘴皮子,哪里会直接动手?季恒捂着脸,抬起头,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就算在寺院里,衣着简单,也难掩身上华贵的气质。太后把元娘子同韩悯拉到自己这边,看向季恒:要动韩悯,去找李恕过来。季恒还要辩解:我太后柳眉倒竖,叱道:哀家说,去找李恕来。他就算造了反,我还算是他的长嫂,滚回去问他,他说过的长嫂如母这句话还作不作数。李恕是德宗皇帝的义子,年岁比德宗最小的亲生儿子悦王爷还要小,算是兄弟中最小的。先皇是德宗长子,便是李恕的长兄,太后自然算是长嫂。这也是傅询把韩悯托付给太后照顾的根本缘由,韩悯跟在太后身边,一定能够毫发无伤。至于李恕是不是真的说过这句话,季恒不知道。最后季恒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建国寺的正门重新被关上。一场闹剧就这样暂时落下帷幕。*房里,元娘子拉着韩悯向太后道谢。多谢娘娘出手相助。太后坐到榻上,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悯哥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皇帝托哀家照顾他,哀家自当尽心。她沉吟道:只怕天亮时还有的闹,这里院子大,等会儿你们都搬过来,省得再出什么意外。元娘子道了谢,韩悯还是怔怔的。太后问道:悯哥儿怎么了?在想什么?韩悯抿了抿唇角:我觉得,赵存好像有意在试探我。怎么了?他知道季恒过来找我,不会讨到好处,还让一群宋国使臣和他一起过来,分明就是想看看我怎么样了。方才季恒说,我还是想想办法,快去给圣上通风报信吧。他们说的对,以我与圣上的情分,我现在应该火急火燎地去找圣上报信,而不是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赵存有心试探我,我要是不去,连出城的法子也不想,他恐怕起疑。太后道:你要出去?起码得做出一副想出城的模样。也是。她揉了揉眉心,那哀家帮你想想,就算他起疑也没关系,不能让你置于险境。见她有些疲倦,元娘子也识趣地带着韩悯告辞离开。他二人走后,惠太妃端着一个汤盅,从门外进来。姐姐,一夜没睡,喝点参汤醒醒神。她将参汤放在太后手边,又在太后身边坐下。太后太妃年少嫁入太子府,年岁算不上大,保养得宜,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惠太妃轻轻地帮太后捶着腿:姐姐,你说信王爷真的会造反吗?太后扶着额,轻描淡写道:他不会。哀家十六岁入太子府,他当时才几岁?哀家一手把他带大,还算了解他的心性,他是天下第一正直人。可是信王爷如今也大了,难保不生出异心,危及圣上的江山。事情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不会。他要造反,早在哀家续写先帝遗诏的时候,就揭发哀家了。太后声音悠远:当时先皇是要传位给皇帝,可惜诏书还没写完,就病发身亡。我当时在旁边,唯恐生变,就帮先皇续写下去,最后盖上印玺。所以,其实当日在封乾殿对峙,恭王傅筌的直觉没有错,没有人会把遗诏放在棺材里。那封遗诏,确实有鬼。太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又回到那时她写好诏书,忍不住的心惊,推门出去,殿门前伺候的宫人都不在了,只有李恕背着手,也背对着门口,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李恕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身行礼:皇嫂。所谓长嫂如母。*那头儿,韩悯觉着自己还是得试着出城一趟,就算是做给赵存看。但是太后坚决不准。光是为了打消赵存的疑心,不值当。况且也不知道赵存是不是在城外给他下了套,太冒险了。这时,连日来一直带着人在外边巡逻的卫环匆匆进来。韩二哥,有宋国人在寺院墙角蹲守,不知道在等什么。韩悯定定道:他在等我。卫环不太明白:等你?他在试探是不是我们在布局,要我慌慌张张地出城报信,他才会信。啊?布局?布什么局?如今赵存还躲在李恕的身后,探出一只试探的脚,只要有任何让他怀疑的事情,就会立即把脚缩回去,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李恕身上,转而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为保顺利收局,韩悯站起身:我得出城一趟。*此时已是三更天,夜色如墨。吱嘎一声,建国寺东边的角门从里边慢慢打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悄悄溜出来,借着夜色掩护,小跑着穿过街道。但是暗中观察的人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反倒转身离开了。那人回去向赵存报信。不出王爷所料,那韩悯果真着急忙慌地去找傅询了。赵存疑心尽消,满意地笑了:那就好。不过小的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小的直接动手?方才季恒不是去了,又被赶回来了?李恕和韩悯交情深厚,根本不想动他,要是我们下了手,李恕肯定会发现。那就让他去报信?赵存点点头:是,让他去报信,傅询就会立即转回永安,到时候李恕防备不及,两方争斗起来,打得两败俱伤,我才好稳坐钓鱼船。可是城门都封了,他要是出不去怎么办?他出得去的,他这么聪明。那人抱拳:王爷才是英明。去,把我房里的龙袍和龙椅搬出来。*韩悯原本体弱,跑两步就要喘三喘。他跑得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盯着,就一路沿着墙根,溜到东城门外。各个城门李恕都派人看好了,不许放人进来,也不许放人出去。他张望了一会儿,恐怕是出不去,原路返回,又怕惹得赵存怀疑,正苦恼的时候,卫环把他拉走了。韩二哥,这边走。永安城的防卫工事做得太好,要找到一处低矮一些的城墙也不容易。韩悯仰头望着城墙,然后看着卫环甩了一根绳子出去,咔哒一声,粗麻绳上连着的铁钩子就勾住了城墙砖。卫环道:这样就可以出去了。韩悯凝眸:黑豚,我会摔死的。卫环为难道:这样啊。韩悯想了想,看向卫环,正色问道:你觉得我重吗?卫环看着他瘦削的肩膀:我觉得还行。那来吧。卫环半蹲下身子,韩悯还没来得及趴上去,就被一个人按住了。他哪里背得稳?韩悯回头:哥?你什么时候跟来的?韩识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不放心你,就跟他们一起过来看看。他又问:一定要去找圣上?都已经到城门下了,不去实在是说不过去,兄长放心,没有大事,我就是出城一趟,圣上肯定也在路上了。见他坚决,韩识也不好多说什么,半蹲下:哥背你。哥的腿好了?好了。韩悯趴在兄长的背上,双手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韩识只觉得他的腰上好像挂着个什么硬的东西,低头一看:你怎么把那柄剑也带来了?就是傅询的那柄剑。韩悯正经道:防身。行吧,韩识双手拽了拽绳子,试着踩上垂直的城墙。这处城墙不高,他从前也常做这种事情,飞檐走壁。但这也是他两年之后第一次再次尝试,韩悯还挂在他的背上,当然得万分小心。韩悯倒是很放心他,小声地嘱咐一些话:兄长回去之后还是好好休息一下,至迟明日下午,傅询就会过来了,一切都会好的。我知道。将韩悯安全送到城墙那边,当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卫环带的人,太后派来的人,都得跟着他,确保他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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