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边有一些白光,韩识不放心地看了他最后一眼:你自己小心。我知道,哥也快回去吧,一定要照顾好爷爷娘亲他们。*九月的田地已经全部收割完毕,只留下干裂的土地与短短的稻茬,晨光熹微,凝霜结露。韩悯抱着傅询的长剑,行走在齐国的田野间,布鞋与衣摆都沾上微凉的晨露。
而后天边远远地亮起金光,他听见如潮水的马蹄声。作者有话要说:老傅准备得很周全,不会让悯悯被人欺负的,但是挡不住悯悯自己要去找他哥哥最终还是自己把悯悯背给老傅了,唉第94章史册之上天光乍破,金灿灿的日光照在露珠上。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韩悯不自觉往前快走两步,衣摆扫过,拂落晨露。烟尘滚滚,纵是大半个月没见,韩悯还是能够一眼就认出傅询。他骑在马上,身披铠甲。日光从他身后投来,有些晃眼。韩悯眨了眨眼睛,再定睛一看,仿佛就在瞬息之间,傅询就到了眼前。卫归抬起手,让后边的人马停下,傅询扯着缰绳,在韩悯面前停下。傅询面色微冷,有些不悦:你在这里做什么?怀里还抱着他的剑,韩悯仰着头看他:过来找你啊。马匹前蹄擦了擦地,傅询神色微动,颇无奈地朝他伸出手。韩悯犹豫道:这样不好,陛下能另外给我一匹马吗?卫归刚要说话:有,我才说了两个字,傅询便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没有多的了,你看看让他们谁下来跑,你去骑马。韩悯往后看了一眼,傅询带来的人乌泱泱的一群,每个人都骑着马,好像也没有多余的。要让一个士兵下来跑,韩悯觉着自己也太欺负人了。傅询再次朝他伸出手,韩悯没别的办法,只能握住他的手。傅询道:手这样冷。沾到露水了。他的身上还披着那件黑斗篷,韩悯想了想,先收回手,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他双手拎着斗篷,使劲抖了抖,把衣上的露水都抖落下来。也不再穿上,只是抱在怀里。韩悯不是一个人出城的,卫环带着人,还有太后派来的人,都紧紧地跟着他。见傅询拉住韩悯的手,卫环也看向兄长卫归:哥?哥哥?卫归嫌弃地调转马头:你带着人在这里等,大队伍在后边,就快到了。好嘛。那头儿,傅询已经把韩悯拉上马了,对一众人等道:多谢诸位,回到永安自有重赏。众人都道不敢。*今日傅询骑的还是那匹会听口哨的烈马。马跑得快,韩悯有些紧张地抱住马脖子,然后被傅询揽住腰。坐直。那你别让它乱跑。傅询默了默:好。过了一会儿,韩悯道:你本来准备得挺齐全的,结果我们都算漏了一件事情。嗯?两个人靠得很近,傅询只是发出一个很简单的问句,韩悯就能感觉到他的胸口在震动。他定下心神,小声道:以你我的情分,永安生变,我应该想方设法地去找你,而不是留在建国寺。马匹飞驰,韩悯觉着自己的话被风吹散了,傅询应该没听见。但是傅询笑了一声,握着缰绳的双手往里收了收,把他拢在怀里,胸口贴着他单薄的脊背,将他的话重复一遍:以你我的情分?韩悯不自在地往前躲了躲:是,赵存有意试探,我若不出来找你,实在是说不过去。也是。趁着马匹跑得飞快,傅询用唇角蹭了一下他的鬓角。他二人也有大半个月没见了,偷亲一下。亲过之后,傅询心虚地咳了两声,扫视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就是韩悯也没有注意到。*日出,永安城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寻常百姓家都闭门不出。昨日傍晚生变时,年轻的江涣江丞相正在悦王府里,同悦王爷和几位朝臣议事。号角吹响时,悦王爷就已经派人出去看了,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之后,说信王爷与赵国广宁王勾结造反,悦王爷不信,又让人出去打探。后来的消息也是如此,几个人都被困在悦王府,一夜未睡。信王做戏的事情,只有几个人知道,他们无从得知,只当是信王谋反。江涣到底坐不住了,豁然起身,对几位同僚抱了个拳:在下先去了。悦王爷问:外边凶险,还是再稍坐一坐吧,再等等消息吧。江涣定定道:圣上临走时,将永安城托付给我等,如今有人谋篡造反,我等虽为文臣,也应当直言抗争,岂能在此坐以待毙,等着信王来招降?几位朝臣问:江丞相是要去回府整理仪容,去紫宸殿上朝。今日并非初一十五大朝会的日子,他要去紫宸殿上朝,当然不是去参拜信王,而是去上参反王。江涣最后朝几位大人做了个揖:我先去了。他还没走出厅堂,几位大人也起身朝悦王爷作揖:我等也告退了。悦王爷应了一声,也吩咐底下人把他的礼服拿来。他不常上朝。走出悦王府,一路上门户紧闭。也是,齐宋两国素有旧怨,表面平和,实则水火不容,如今宋国广宁王得势,永安城中人人自危。永安要是真落到信王与广宁王手里,牵连的还是永安百姓、齐国百姓。江涣快步走过冷清的街道,回到江府。小厮快步迎上来:老爷你可回来了,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担心坏了。他虽年轻,但是江老丞相在恭王倒台之后,就不再管事,还要每日写一封陈情书交上去。所以府里如今他是江老爷。江涣道:打水、准备礼服,我去上朝。小厮迟疑道:这?去。见他坚决,小厮也不敢多嘴,转身要走。江涣思忖着,又喊住了他:去找老太爷,把他的棺材借来一用。是。他回了房,洗脸更衣,束发戴帽,动作虽急,却有条不紊。从前的江老丞相听说自己的寿材被儿子借用了,气得连拐杖也不拄了,蹭蹭地就过来了。但是又害怕自己这个儿子,不敢推门进去,只是等在门口。江涣换好官服,腰别笏板走出门,看见父亲,不等他开口,便道:棺材还会有的,你最好希望我用不上。江老丞相气得胡须发抖:你他要扶棺上殿,分明就是做好了死谏的准备,江老丞相又哪里是舍不得棺材,却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江涣最后道:房里书架上,左数第三个坛子里放着钱,我要是占了你的棺材,你就再去买一副。说完这话,他就快步离开。庭院中,四个小厮站在雕花未漆的棺材边,见他来了,就用圆木横梁挑起棺材。这东西得从正门出入,江涣推开正门,却看见一众留守的文臣都候在门外,皆着官服,持玉笏。见他出来,俯身便拜:丞相。江涣笑了笑:走罢,上朝。他走下门前石阶,温言上前,走在他身边:我方才去建国寺,惜辞昨晚就翻城墙出去了,想来圣上已经在路上了。江涣拢着手点点头:那就好。他尚且有夜奔的气概,倘若我们再龟缩不前,岂不是枉为朝臣?才走上玄武大街,就撞上了另一群人。领头那人穿着柳叶绿的衣裳,眉间一点朱砂,唇角含笑,神态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身后是一群戴巾的青衿学子。小柳学官柳停,带着他学宫里的三千学生。此时柳停看见他们了,他抬起手,温笑着朝对面做了个揖。原本秋狩时就是文官守城,宫中禁军被特意调走,只留下一座空城。此时永安城中能主事的,也就只有这些文臣。他们都不知此事为计,只凭一腔孤勇赤诚,说要将永安守好,便要守好。*日头正起,韩悯骑在马上,已经能望见前边的城门了。再走出一段路,李恕也带着人过来了。近前之后,他翻身下马,抱拳行礼:陛下。旁人这才得知,原来不是信王谋反。傅询却拿起弓箭,箭头对准城墙那边。箭羽破空,没等城楼上的人反应过来,那人的眉心就中了一箭,挺直身子倒了下去。他从箭囊中抽出另一支箭,飞快地转了个方向,再次射中城楼上另一个脑袋。他把弓箭交给韩悯拿着,解释道:宋国细作。这时他才看向李恕:小叔叔免礼。两队人马会合,一同入城。*赵存昨晚进宫,就没有舍得再出宫。今早得知李恕出城去了,他就迫不及待地溜去了紫宸殿,还把自己早先预备好的龙椅换了上去。紫宸殿殿门紧闭,他穿着不伦不类的龙袍,小心翼翼地在高处坐下,激动地双手颤抖。他记得,父皇也是坐在这样的位置上,发号施令,杀伐决断的。不论是给他王位,还是出使齐国前,召他前来,嘱咐他一定要把赵殷嫁给齐君。他当时跪在地上,仰望着父皇,只觉得威势压人,忍不住匍匐在地。如今他也坐到这样的位置上了。他再不愿离开这里,就让派出去的人都来这里向他回话。后来有人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王爷,齐国的朝臣都过来了,永安学宫的三千太学生也过来了,就在宫门口。赵存努力保持镇静:没事,李恕会处理他们的。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进来通报:王爷,齐君齐君回来了!赵存捏紧扶手:怎么会?李恕败了?李恕没败,李恕和他一起过来了。饶是他再蠢笨,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他被设计了。他们勾起他的反心,将信王李恕推到他面前,把谋篡的武器亲手递给他,让他作茧自缚。赵存面色惨白,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那公主,公主呢?公主、小的们没用,没有找见公主。他跌坐在所谓龙椅上,恍惚听见赵殷在他耳边一句一句地说我同兄长是亲生兄妹。我与兄长从小在冷宫相依为命。只有兄长好了,我才会好,我怎么会害兄长呢?是啊,怎么会呢?直至此时,他也全没想起,自己对赵殷做过什么事情。*宫门还关着,李恕一声令下,隐蔽在高处的弓箭手齐齐站起,将宫中宋国使臣与细作一一解决。放了一波箭,其余没处理干净的,就要用刀剑解决。不多时,里边人就开了宫门。至此,宋国安排在永安的细作,一个没留。傅询骑着马,一路通行无阻,行过笔直的宫道,来到紫宸殿前。他不曾下马,几个士兵将殿门推开,殿中的赵存被忽然照进来的日光晃了眼,跌坐在龙椅上。傅询对韩悯道:弓箭给我。韩悯回神:哦。傅询握着他的手,如同从前在封乾殿面对恭王一般,带着他搭弓射箭。赵存的表情,最后定格在大睁的双眼与微张的嘴巴上,惊愕又滑稽。这件事情,最后在史书上记录,左不过一句话九月廿六,宋广宁王谋篡。翌日,诛。古怪又可笑的一件事。作者有话要说:悯悯:宋国十五个重镇get√老傅:一个老婆get√第95章陈兵渭水箭头直接穿过赵存的额头,将他钉死在所谓的龙椅上。鲜血滑过眼角,淌进他不甘的眼里。傅询捂住韩悯的眼睛:别看了。此时殿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韩悯推开他的手,转头看去。季恒原本躲在角落里,想趁机从侧门逃走,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摔在石阶上。他不敢多做停留,生怕被傅询逮住,爬起来就往外跑。也不曾抬眼看一看,他前边不远处就站着两个侍卫,只等着他过去。傅询挥手让侍卫退开,又一次握着韩悯的手,举起长弓。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架在弓上。季恒跑得踉跄,身形乱晃,很难对准。傅询却稳稳地架着弓箭。昨夜季恒去建国寺找韩悯麻烦的事情,路上他已经听韩悯说了。韩悯不甚在意,因为兄长、娘亲,还有太后娘娘把他护得很好,他没有吃亏。但是傅询很记仇。他架好弓箭,低头对韩悯道:你自己试试。啊?我的右手你把着弓,我帮你拉弦。韩悯应了一声,闭上一只眼睛,试图瞄准乱窜的季恒。随后傅询一松手,那支箭正中季恒左肩。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傅询把长弓收好,对韩悯道:不错。韩悯望着不远处地面上的一滩血迹,没有说话。两个侍卫架着季恒的手,把他拖到傅询的马前。季恒不敢抬头,伏在地上,费力地抬眼向上看。在看见李恕也在此处时,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赶忙往前爬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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