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跟她说明白了小时候的趣事,只说世事难料,没想到有一天,她当真会跟中山郡王世子比上一场。
可不是世事难料么。
她从前,可没像现在这样,如此明了“妻者,齐也”的意思。
只转念一想到“妻”这个字,她便觉得有几分脸热,手上的缎带也不由得拉紧了些。
她悄悄地左右看了看。
珑缠等贴身使女不在房中,余下的人都在外间等候,等她吩咐再进来。
薛玉润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挪来铜镜,侧首低肩,一点一点地撇开右肩的衣襟。
烛火下,她肩头雪白,不见红痕。
可楚正则从后侧不轻不重的低首一咬,那触感好像还停留在肩上。她当时着急上火,但夜深人静,再回想那时的情形……
薛玉润鬼使神差地轻抚上肩头,又火烧火燎地收回手,猛地拉合衣襟,轻咬着唇,攥紧手上的缎带。
珑缠恰在这时走了进来,一瞧薛玉润指尖胡乱缠绕的缎带,抿唇笑道:“姑娘,您再这么玩下去,回头指尖也要染上朱红了。”
“我、我只是想逗芝麻和西瓜。”薛玉润稳了稳心神,义正辞严地摇手,让缎带垂落的部分一跳一跳,妄图去吸引芝麻和西瓜的注意力。
芝麻睡得狗眼惺忪,听到声音只掀开眼皮子,摇了一下尾巴。
西瓜倒是一下就窜了过来,好奇地跳起来,用前爪去扒拉这条缎带。
薛玉润满意地揉了揉西瓜的脑袋,看向珑缠的目光里带了一点点小小的得意:“你看。”
不过,薛玉润也不敢让西瓜一直用两条后腿蹦跳着走路,怕伤了它的腿。所以揉完脑袋后,就忙把缎带收好,给它扔了一个球。
珑缠笑着应声:“是,是,姑娘只是想逗芝麻和西瓜。”
听到她这么说,薛玉润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轻咳了一声,一边解开指尖缠绕的缎带,一边问道:“往年的礼单拿回来了?”
因为钱宜淑的月份越来越大,薛玉润从静寄山庄回家之后,就开始逐步接手家中的庶务,替钱宜淑分担压力。
登高宴过后,还有两个月便是万寿节,万寿节再过一个月,就是冬祀年关。此时,是送往迎来最繁忙的时候。是故,薛玉润早就让人整理好了往年的礼单,打算登高宴一结束,便全权接手。
“是。”珑缠恭声道,让人将一个樟木箱抬了进来:“姑娘怕要受累了。”
“那总比嫂嫂受累好。”薛玉润看了眼樟木箱,不甚在意地道:“这些事我也不是头一回经手,这几个月我都留在家中,不必入宫,正好把年关的账目和礼单理清楚。”
她说着,随手将朱红色的缎带搭到她桌上的象牙雕荷塘鹭鸶图笔筒上。
“姑娘,还有陛下的生辰礼呢?”珑缠尽职尽责地笑着提醒道。
“啊。”薛玉润笑着拖长了声调:“我跟陛下早就说好了。”
她一指角落里的福娃娃灯笼。
回家后,她将红绸花系在了福娃娃灯笼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习惯了,瞧上去喜上加喜,丑得还挺可爱的。
珑缠震惊万分,迟疑地道:“……您真要绣这个?”
薛玉润歪着头,眸中精光闪闪,莞尔一笑:“嗯哼,陛下肯定等着看我大展绣技呢。”
到时候,正好顺便去问楚正则讨要那个学子画的画。
那可是她的画像呢!
楚正则十六岁的万寿节,转眼就到了。
因为楚正则尚未亲政,且年未及弱冠,所以并未天下大庆,只给都城中的官吏三日休沐。
万寿节照例设内外宴席,外宴在花萼楼下宴正五品以上朝官。内宴敬太皇太后和太后,邀请皇室宗亲。
但这一次,楚正则在生辰的前一日,又额外在南华宫门外,宴请七十岁以上的古稀老叟。不分男女、不论贵贱。以示幼帝尊长,崇老敬老。
年刚过七十的赵山长,赫然在列。
这一日,薛玉润被提前接进宫中小住,特意绕道南华街,远远地瞧了眼老叟宴的盛况。
南华街上,彩棚如云,依次相接,将宽阔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守卫皇城的南衙府卫封锁了各处路口,她的马车自然近不了身,也看不到楚正则的身影。
但她哪怕只远远站着,也能听见临近的彩棚里,老叟们高声笑语,都在说:“赵山长说得对啊,陛下尊老敬贤、敦仁爱众,喝一杯,要祝陛下千秋长寿!”
马车外,也有好奇的老百姓们窃窃私语,得意洋洋地道:“我曾祖父九十八了,听说陛下还会亲自给他敬酒哩。吃的肉啊酒啊,都不要钱,都是陛下请哩。听说还有好东西拿回来,不知道是什么。”
“陛下这么好啊,哎哟我家公爹怎么就才活了六十八呢!”
“那是,别瞅着陛下年纪小,那明君不都是这么小点儿长大的?”
市井百姓话糙理不糙,听得马车内的珑缠一乐,低声道:“陛下好生厉害。”
薛玉润笑着点了点头。
这笼络人心的法子,直白却非常奏效。
登高宴时,楚正则和中山郡王世子、长乐县主一齐赴宴,却比他们晚来几步,想必就是在跟赵山长商议老叟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