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千金只是一根木刺,孙太后为了孙雪霄能够成功立后,可以暂时忍耐高元灵的贪婪。”
“但当他们彼此发现对方都不再配合自己的时候……呵呵……”
巫妖问:“你打算怎么做?”
萧偃面无表情道:“他们最失败的是,控制了我的所有言行举止,却没有阻止我看书。”
“每一个朝代,开国和末世的原因都不同,却又都惊人的相似,人们一直在重复历史,因此,读过史书,就能够很轻松在里头找到所有方法。”
一夜十分美好的梦和极好的休息让萧偃的头脑分外清晰。
“有一个非常有名的骨肉相残的典故,叫玄武门之变。”
萧偃面容仍然一如寻常:“据说促使玄武门之变发生的导火索,是秦王参加太子饮宴回府后吐血……究竟是真是假,历史扑朔迷离,但这个故事,知道的人太多了。”
萧偃嘴角微微翘着仿佛在笑,但是眼睛里并没有笑意:“要的就是这个知道的人太多。”
巫妖已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
萧偃眼睛里却仿佛带着光:“我谁都不能求助,不停在书里找答案,一遍一遍地找,反复思考了多年,等的就是这一个机会。”
“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注)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服侍萧偃的内侍们已经进来了,何常安站在最前面,笑容满面:“皇上昨夜睡得可好?今日要上朝,皇上可要多注意,奴才让御膳房准备了点心,少喝点茶水。”
萧偃怔了怔:“今天不是大朝之日吧?何大监您身子能顶得住上朝吗?”上朝他倒能坐着,只是不好频繁离开,因此只能少喝茶水,大臣们也都是如此的,否则就是君前失仪,但内侍们可几乎都是要站着伺候的,何常安刚挨了打,就这么能扛?
何常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显然是真心受用萧偃的关心:“皇上放心,奴才啊这口气只要还在,怎么都得把皇上伺候好了。今儿是小朝会,专门议的就是立后和选秀的事,内阁大臣和宗室、勋贵们都在了,太后娘娘也会临朝议事。”
萧偃徐徐吐了一口气,在心里自嘲着和巫妖说话:“虽然知道自己却是是个傀儡,但是连内侍都知道今天朝议立后,我却只是去做个点缀,实在也太悲剧了——不过我又十分感谢他们看不起我,这样我才好私下动手脚。”
巫妖声音带了些笑意:“那么你的巴豆是要今天用吗?”他看到萧偃将那装着巴豆的香袋藏在袖子里了,一个被所有人看不起,严密监控下的小皇帝,的确没人会认为他会下毒。
萧偃道:“朕会找个好时机——但不是今天,只是不能留在房里以免被人发现。”
巫妖沉寂下去,萧偃有条不紊地吃了点心,用燕窝银耳羹润了润唇,然后在内侍们的服侍下换上了繁复的朝服,因着是小朝会,戴的是通天冠,全套着了以后,就连何常安都忍不住赞道:“皇上真是越来越有威仪了。”
萧偃面无表情,所有严格符合规矩的举止犹如尺子量过一般刻在了他的行为中,他一步一步上了步辇,在漆黑的黎明中等着内侍们送他去了太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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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小朝会,因此朝议并不在大殿,而是在一旁的中极殿,萧偃下了步辇进入太和殿的侧殿时,看到了孙太后已在那里等着,她面容一如往常的慈爱平和:“皇上,哀家自会替你做主。”
萧偃恭顺道:“母后放心。”
孙太后伸出手牵着他慢慢通过内门走出去,内侍长长唱着:“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孙太后和萧偃进入,珠帘已架起,孙太后坐下,萧偃看着孙太后坐下,才从珠帘后走出,往龙椅上坐下,看着下面跪伏着行礼的大臣贵勋们,轻声道:“平身。”
内侍连忙传话:“平身!”
萧偃和从前一般面无表情坐着,仿佛神游天外,但其实正在数着下面的大臣,并且给巫妖介绍着。
“穿紫色那两位都是辅政相爷,季相爷是左相,叫季同贞,张相爷是右相,叫张辰英,季相年轻就是左相,主要是当时跟了个好老师,高宪成是他座师,十分有威望,现在都还时不时进宫给朕上课……其实朕真的挺感激高老大人,非常正统的忠君派,只是他的学生季同贞,想要的就更多了。”
“他们身后站的是六部长官和大理寺、京兆尹、御史台的主官,各衙门的主官都在这里了,都是朱红袍服,我们平时说满门朱紫就是大多是三品以上。”
“右边站班的是武将,嗯,武将来得不多,大将军左端文……这位左大将军可糊涂着呢,不过是混日子罢了,几位太尉和公侯勋贵们……安国公居然也来了,还有关内侯、东海侯……多少和皇室沾亲带故,看得出筛选过了,基本以承恩侯为首,其实如果端王不离京的话,这边应该是端王站着,他还是辅政亲王,是有座位的……”
内阁先禀了几件大事,第一件便是离京督修河道的端王的折子终于到了,先说了沿路视察督导河道的情况,亏空不少,一连参了好几位地方巡抚及布政使贪污挪用公款,又要求工部再拨银,又将此去民生拣了重要的禀了,瘟疫果然有,且离京畿一代不远,因此还需得重视,防止流民将瘟病带入京城。
内阁就端王的折子议个不休,颇有些争执不下,有的坚持挪用银两原系因公挪用,有的则提出恐为上司索贿,有的要求严惩,有的又提出准予赎银,毕竟整饬河工修整堤岸还需要钱,国库空虚,需得从哪里填上这亏空。
萧偃在心里和巫妖说笑:“其实都是各方的人在博弈,有的要保,有的要贬,也不知几人是真的为了黎民,到最后总能吵出个结果。”
巫妖问他:“如果是你怎么处置?”
萧偃长叹:“我也只能先让内阁议,最后御笔画圈,因为我毕竟也高坐明堂,不知真实情形,也只能信任这些层层禀报上来的折子了。”
他蹙眉起来,听着季相和张相其实早已成竹在胸,不多时果然一人一句,折中议定了几条方策,孙太后只是淡淡道:“依内阁所拟——皇上的意见呢?”
萧偃当然知道这是常规程序,不过微微点头:“准奏。”
才又议下一个折子,是钦定各地主持乡试的主考官,这倒是走个程序,吏部早就上过折子,很快也就过了。接连又议了东南沿海海滨海滩围地造田及港口征税等事项,接连议了几桩大事后,终于季相开始进言,请皇上采选良家子入宫,选为后妃,册立皇后,以正嫡位。
他才四十多岁,在朝廷官员中确实显得十分年轻,禀折子之时声音清越明晰,说的理由也十分为国为民。
孙太后徐徐发言:“季相忠君报国,虑事甚妥,皇后人选,哀家已择定,承恩侯府嫡女孙氏,秉性贤淑,德容工佳,侍奉哀家有功,拟封其为元后。”
季相垂着眼皮道:“太后娘娘,立后一事事关国本,乃社稷之虑也,世宗有言,为防后宫干政,应采选良家子入宫,选妃为佳。承恩侯府,已出太后,不可再出皇后。皇上年少,帝少后强,妇人与政,祸在眼前!”
承恩侯孙恒冷笑一声上前:“堂堂相爷竟然血口喷人,请拿出承恩侯府不法之事再说此话!我朝历代先皇,都是在官宦诗礼之家择选德容工佳之淑女,方能统六宫,奉宗庙;元后若是从寒门采选,使贱人暴贵,才是乱了法度!季公此折,假公济私,妄图挟天子令天下,其心可诛!”
季相淡淡一笑,并不将承恩侯放在眼中:“臣奉公尽节,忧国忧民,非为私计,倒是承恩侯是为公义还是为私利,有目共睹。”却是直指太后私心。
两人很快吵了起来,言辞犀利,寸步不让,各自攻讦,很快御史台也加入了骂战中。
萧偃在纷扰中十分淡定,心里对巫妖道:“那就是太后的长兄孙恒,和太后也有些像吧,年轻的时候传说也是难得的美男子了,传说先帝听说他有妹,便断言一定是美人,命孙府送入宫,封为才人,就是如今的太后了。”
巫妖道:“你都能认识吗?下面所有的官员。”
萧偃道:“嗯,不仅如此,其实每年磨勘,内阁都会请朕按成例,一一见过进京的地方官。之前太后以朕年幼,病体不支不让朕见,却被高太傅给驳了回来,说是若是皇上身子不适,则进京的官员即留在京城,待皇上身子好了再见。太后见内阁坚持,方罢了,每年面君,内阁陪同的成例也就坚持了下来,朕从前年幼,后来才知高太傅用心良苦,这是给朕亲政做准备呢。可惜他不知道,他的学生已经掌握了权力太久,无法再容忍一个没能力的少年皇帝凌驾于上了。”
巫妖低笑:“你需要证明你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