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璟疑惑地看着他，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你还想和他过吗？”
乔璟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了，甚至虚搭着床沿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他艰难地把头转向另一边，不去看程开，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问题似的。
“你还想跟他过吗？乔璟，回答我。你回答不了的话，至少看着我。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现在内心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程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同样丝丝密密地泛着疼。他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知道他现在心里的彷徨与自我厌弃。
他看不到他的未来，也看不到他们的未来。所以一直迟迟不敢做出决定。
程开现在要做的，就是逼他主动迈出这一步。毕竟人也不可能一辈子都缩在自己的壳里。
但是，无论他说了多少，乔璟始终不肯转过头来看他，就在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他低弱沙哑的声音，却突然从氧气罩里传出来。
“我会拖累所有人。”
“你……”程开心中大骇，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直地瞪视着那瘦骨嶙峋的身体，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然而乔璟却是重新闭上的嘴，怎么样，也不肯再开口话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连眼睛都已经闭上了。
“不是……乔璟！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我耳朵出现幻听了吗？”
第202章两傻子
“你怎么会……说出这句话？照顾你……在你看来，就是我们的负担吗？如果我说，有人甘之如饴呢？”
乔璟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似乎已经睡着了，但程开知道他醒着，只是不想看他。
程开气急，要去抓乔璟的手臂，想要强迫他睁开眼睛看自己，但是他却看到一边的枕头上，湿了一块。
乔璟哭了。
程开突然也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颓然在椅子上坐下来，也不说话了，就怔怔地盯着他的脸，盯老半天。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乔璟……算我求求你了，好吗？放过你自己吧……实话跟你说吧，你的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但如果你再这样子下去，就真的没得救了。你想想你的爷爷，你忍心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听到这句话的乔璟，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下，转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而消沉的？真的是病得太久了吗？之前的心理治疗，难道一点用都没有吗？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比你惨的，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尚且拼命的想活下去，而你可以活，凭什么要主动放弃？就因为现在这个样子吗？但它不是永远的呀。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疗，还是可以脱离这些东西的。等你好一些了，我要不要推你去骨科，去肿瘤科，看看其他人是怎么挣扎的。”
程开话说到后面，口气已经有些严厉了。他本以为自己要这么一直唱独角戏下去，却不想，乔璟突然虚弱地问，“是……真的吗？”
“你说什么？”
什么是真的？然后想到一半，他突然恍然大悟，觉得乔璟大概是问自己说的，关于他的身体状况，是真的吗？
程开不可否认自己为了让乔璟重新燃起对生活的信心而说了谎，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也没说错。
乔璟的病如果不作死，好好配合治疗，并且保持心境平和，是可以多活很久的，虽然以后可能并没有什么生活质量。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人还活着，并且不是长期躺在床上，靠这些管线过活，又或者时时需要用到轮椅代步，那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甚至还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是……真的吗？”大概是长久得不到他的回答，乔璟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这次程开总算回神了，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对他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因为我觉得，这对你的恢复，没有办法好处。”
他说得这么笃定，乔璟也不得不信。于是程开亲眼见着，他眉宇间的沟壑浅了一点，似乎是眉毛舒展开了。
恰在此时，隔壁床上的岳霖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睡有一点不安稳，不仅辗转反侧，嘴里还一直嘟囔着什么。程开原本想凑近了听，但是没想到，岳霖却突然大叫了起来，“乔璟！乔璟对不起……对不起……把我的命……把我的命带走吧……不要伤害他……”与此同时，他的双手还不停地在半空中挥舞着，像是要驱赶什么似的。
乔璟被惊得也猛然睁开了眼睛，转头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十分复杂。程开猜想，他的内心，可能也有所触动。
“那个……要不要叫醒他？他这样总做噩梦也不行。”
“总？”
“你不知道吗？哦对，你不知道……岳霖现在得抱着你的手才能睡得安稳，否则睡不到一会儿，就会做噩梦。”
“……”
“算了，我去叫醒他。正好你们两个，好好聊一聊。”
程开走过去，正想伸手去拍岳霖的肩膀把他弄醒，然而就在这时候，岳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不仅如此，他的神色十分可怖，呼吸也有些粗重，一看就是从噩梦中刚刚清醒过来的样子。
“岳霖？岳霖？醒了？你又做噩梦了？”
“……”
“岳霖！回神了！”程开张开五指，在岳霖的眼前晃了两下。岳霖这才转了转眼珠子，清醒了过来。然而他一看到程开，两行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程开！我梦见阎王爷要带走乔璟！我……我拼命求他……让他们把我带走……可是他们没有一个听我说话……没有一个……”岳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仿佛还没有从梦境的绝望中缓过来。
“你……”程开想了半天岳霖可能会做什么梦，想了一圈，却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如此……荒唐。
这可真是个活宝啊。
这边，岳霖还在急着求证，“乔璟怎么样了？他醒了吗？有没有再发作过？都是我……都是我害的……我应该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怎么能在乔璟面前……”
程开看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他怎么样，你自己不会看吗？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合着我还真是知心哥哥了。”
“……”岳霖听话地转过头去，却直直撞进了乔璟的眼神里。
！！！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乔璟对视，但是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觉得心跳加速，血液上头。
“乔、乔璟……你醒了啊……醒多久了？就这么躺着，难不难受啊？我、我帮你活动一下手脚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幽魂似的就要下床。然而下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动作，自言自语道，“对了……我现在大概是感冒了……要离你远一点……不能传染给你……口罩呢？我的口罩呢？程开，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口罩？”
“那儿呢。”程开随手一指。
岳霖捧着口罩如获至宝，他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戴起来，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样应该就不会传染了。”
乔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以前看上的，就是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家伙。
本来就不通气，还戴口罩，大概会把自己憋死吧。
“拿……下来……”
第203章黏一辈子
“好……好……”岳霖完全傻眼了，只能下意识地按照乔璟说的做，大脑几乎不能运转。
他痴痴地看着乔璟，嘴唇不停地抖动，最终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取下来的口罩，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放也不是，戴也不是的，尴尬得很。
“躺好……”乔璟很虚弱，整个人半躺在床上，都要不停地往下滑，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有气无力的，听得岳霖心疼不已，几乎要当场哭出来。他忙说，“你别说话了……求求你别说话了……我躺好！我躺好！我都听你的……程开你快帮我看看，他的情况怎么样？你帮我摸摸他的胸口，看看心跳正常不。”
程开失笑，“你不怕我趁机占他便宜？放心吧，他心律不齐是正常的，缺氧也是正常的。如果这些症状都没有，那才要叫医生过来看呢。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懂不懂？”说完这番话之后，他还真的把手放在乔璟的左胸上，替岳霖感受了一下。
“你知道我听出什么了吗？”
“什么？”
“不告诉你。”程开卖了个关子，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背对着他们，“你们继续，别管我。我就在这里坐着，有什么需要，随叫随到。”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岳霖这才发现，两个人从刚才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竟然一直在对视。
岳霖是因为舍不得将视线移开乔璟的脸。而乔璟呢？他又是因为什么，一直看自己？
几乎是在发现的那一瞬间，他的脸“刷”一下，就比刚才更热了，已经分不清是发烧的缘故，还是害羞的缘故。
“我……乔……”就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乔璟却突然闭上了眼睛。在下一秒，岳霖的脸上又出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失望。
果然……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乔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
“睡觉。”
“乔璟！你说什么？！”岳霖一下子又从床上坐了起来，由于太猛，导致头晕又直接倒了回去。他的头重重地撞在栏杆上，发出“砰”地一声，惹得乔璟不得不又睁开了眼睛。
当乔璟看到岳霖双目紧闭，表情痛苦，倒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不可否认，他的心脏又开始疯狂的跳动，几乎要突破人体极限。
不得已，他只好用手捂着胸口，整个人向一边蜷缩起来。
而程开原本刚要小睡一下，此时自然也被这动静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往后看。当他发现这两人又是这样的情形的时候，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岳霖！！！你！！！唉……”他一边恨铁不成钢，一边走到乔璟这张床边，扶起他，动作熟练地替他按摩胸口。
“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来替你打一针？总这么疼，确实不是办法。”
“别……别按了……”乔璟现在已经分不清是哪里痛了，反正他只觉得，越按摩越喘不过气来。
“好，不按。”程开把他又放回到床上，问道，“你自己所以吗？”
他刚问完这句话，转头就看到岳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拔了自己手背上的针，下床赤脚站在他的身边，同样担忧地看着他。他把手伸到半空中，想碰乔璟，却又不敢。
程开这时却是不管这么多了，他瞪了岳霖一眼，“你来了？正好。上床！”
“啊？”
“啊什么啊？从后面抱着他啊！没看见他很难受吗？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平时总嚷嚷着要照顾他，怎么事到临头，反而退缩了？你也就是在他昏迷的时候，胆子大点。”
“我……可是我感冒啊……”
“你这不是又戴上口罩了吗？”
“这、这不一样……我现在不能碰他……医生说……”
“那你要让他窒息而死吗？快点！！！”程开却是不管这么多，他直接扯了岳霖一把，把人直接扯得一个踉跄，差点就撞倒了旁边的东西。
“哦……”岳霖游魂似的地爬到乔璟的床上，把已经疼得意识模糊的人，小心翼翼的扶起来，抱在自己的身前，尽量让他维持着直立的坐姿。
乔璟现在没什么力气，整个身体软得就成一滩烂泥似的，也轻得很，岳霖很容易就把他抱起来了。
“乔璟……乔璟……你难受吗？再忍忍……再多忍忍就好了……”岳霖一边在他耳边呢喃，一边用手顺着他的胸口。
“咳……”
“乔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我……对不起……你现在不能平躺，所以我……”
又是意料之中的得不到回应，岳霖本来都已经习惯了，甚至做好继续自说自话的准备。
却不料，他以为不会理他的乔璟突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去旁边的床上躺着，让别人来抱自己。
岳霖想都没想就大声反驳，“不行！不能别人抱……乔璟是我的……”后面那两句都属于“小声逼逼”的范畴。
程开其实听清了，但他故意逗岳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说我一点事情都没有，不需要休息……而且抱着乔璟一点都不累……他太轻了……”
“胡说，你说的是这句话吗？我怎么觉得不是啊。乔璟，你听清了没有？”
“……”乔璟懒得理他，依旧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几乎让人以为他又睡着了。可实际上，他只是在思考人生。
不可否认，岳霖的那句话，确实撞进了他的心里，那他直到现在，都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