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那吃的方面呢?”
“吃些温补易消化的就好。要少食多餐。”
“好的,我明白了。多谢。”
袁成书矜持地点了一下头,就出去在下人的引导下前往小厨房配药了。
魏景行直到傍晚时分才醒。
他之前太累了,慕鹤轩还嫌他醒得太早。
“饿不饿?正好刚才她们给端来了小米粥,先吃点儿填填肚子,一会儿好喝药。”
魏景行借着他的力道坐起来,半靠在软垫上。
再由他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着。
慕鹤轩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昏迷这大半天的事。
说起梧桐阿勒他们都被安排在不同的院子里;说起张立虽然离得不远,但他要过来也不容易;说起陈福歆来看过一回,还留下了不少名贵的药材,看来这几年没少搜刮……
当然,着重还是谈起了袁成书的投诚。
多数时候是慕鹤轩说,魏景行默默听。一来是他刚醒精气神不好,提不起力气说话;二来他很喜欢看慕鹤轩说起这些事时的神采飞扬,好像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慕鹤轩说了一半,也想起来袁成书的嘱托。
“看我,总是这么粗心,你刚醒来,还是别听这些了。我看你啊,就是因为思虑过重,这身子才七劳八损的。跟你说些轻松的事吧。我打听到,每年这个时候,丹阳会有外地的耍猴艺人过来搭台演出,为期一个月。等你好全了,我们去看好不好?”
“好。”
“……”魏景行这幅纵容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两人第一次正式认识的时候。彼时的他躺在床上,而他坐在床边,也是类似的对话。
自己后来还打趣过他除了“好”就不会说别的了,那人也不恼,依旧是眉眼弯弯,要溺死人的眼神。
一晃都大半年了啊……
“阿行,除非我先离开你,否则你不准离开我。”
“好。”
南方的天总是多变的,下午还艳阳高照,晚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个夜晚,又不知有多少人无言枯坐到天明。
陈福歆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他只点了一盏煤油灯,却将窗帘全部都拉上了。
“你是想放权吗?”
“不,我不想放。”
“那你在纠结什么?”
“魏景行是‘明主’,我能借他实现我的抱负。”
“……”
“同时他身体不好,我又能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
……真是个好算盘啊,但愿你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道惊雷闪过,照亮了屋内的场景。
房间内自始自终,只有陈福歆一个人。
而他的面前,是一尊铜镜。
第67章鸿门宴(一)
第二天,魏景行他们很快又见到了陈福歆。他照例让人抬了一堆补品过来,礼数周全,笑脸迎人,完全看不出昨日傲慢嚣张的样子。
他这是服软了?还是又是另一个陷阱?
果然,寒暄几句,他就说明来意,原来两日后在临江阁有一场接风宴,请他们去参加。
什么接风宴,鸿门宴还差不多。
这是给他们下马威和一探虚实来了!
但魏景行和慕鹤轩都明白这是一个关键的机会,把握得好,可以震慑那群人,从此掌握主动权,把握不好,就会被人挟制,一言不合甚至有可能会被当场格杀。
“我们现在势单力孤,如果贸贸然前去的话,必然会被把持。这样,我在这里有一些旧部,我让小美去联系他们,如果他们肯来,多少是份震慑。”
“你拿什么让他们相信你,别说他们现在还不是你的底牌,就算是了,你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平城王世子?”
“……”慕鹤轩不说话了,他确实是欠考虑。很多事情上,魏景行思考得永远比自己全面。
这是自己拍马也赶不上了。
他的二十多年,都生活在步步杀机的环境中,而自己的前十六年,还活在别人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入京的四年只顾自怨自艾,以至于又跌入另一个美梦。重生以来,他一直在努力成长,想要追上他的脚步,但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越是心急,反而有时候处理事情就很草率。
“墨玉。”
是了!自己还有这个!慕鹤轩摸摸左胸的部位,这大概是老天给自己的馈赠。凭着它可以调动暗帝的势力。
现在暗帝死了,但是消息并没有传出,自己只要狐假虎威一下……
“阿行!你上辈子是女人吧?”
“嗯?”
“不然怎么会这么细心?”
“……”
“不过你是女的也肯定是我媳妇。”慕鹤轩蜻蜓点水般的在魏景行的额上啄了一下,拍拍他的脸颊,“媳妇儿你再睡会,外面的事就交给为夫了。”
魏景行笑眯眯地看着他,目送他离去,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他不介意让他占些口头便宜。
在慕鹤轩关上门的瞬间,魏景行的脸色也变了。他手捂住胸口,身子向侧一歪重重跌到床上。
他们还是按捺不住动手了。
有人根本不想让自己参加这个宴会……
“哼。”
魏景行抬手捂住嘴巴,感觉有黏稠稠的液体流出,张开五指一看,是一汪暗红的鲜血。
他挣扎着下床,踉跄着走到铜盆面前,掬水把自己清洗干净,然后将水从窗外倒出去,看着它顺着路沟流走。
再挣扎着回到床上,做出睡觉的假象。只是,连被子也没有力气拉上来了。
至于那些被撞翻的椅子……
所以当袁成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房间。
“该死!”他暗骂一声,快步走向床的方位,扶起魏景行,先动手封了他胸口的几处大穴,再掰开他的嘴给他塞进一粒药丸。
过了一会儿,魏景行渐渐回缓过来。
袁成书拉过一旁的软垫扶他靠在上面。
“是我疏忽了,早晨喝的药一时不防被人下了点东西。”过了一会,看魏景行没反应,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两日后的晚宴?”
“凝心丸,两粒。”
“万万不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用眼偷觑魏景行,见他神色未变,又放低了声音说:“那玩意您不能再吃了…您……”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魏景行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正看着他。乖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里面的黑色小丸,“只剩下一粒了……”
魏景行眼都不眨一下就拿过来扔进嘴里。
袁成书被他的豪放做派给惊呆了,老大你真的不需要再犹豫一下吗……
是的,袁成书这个人在慕鹤轩面前可以随意扯皮,或者一本正经的叮嘱慕鹤轩看好魏景行不让他劳神。但是一旦在魏景行本人面前,他就彻底萎了,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气场决定一切。
该说这不愧是紫薇星君下凡吗?
再说慕鹤轩这边,他通过小美的隐身术法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小巷尽头的一座门户面前。
现出身形,轻轻叩了三下门。
然后就站在一边等。
过了差不多半柱香的世界,大门缓缓地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圆圆的小脸来。
“你找谁?”
“你爹是谁我就找谁。”
“你找我爹做什么?”
“有一些生意要谈。”
“……”那小孩把门又拉大了些,探头往外瞅了两眼,才说:“进来吧。”
一个小房间内。
“月殿下要借兵,总得有陛下的手谕。”
“手谕没有,这个,足够吗?”慕鹤轩把墨龙玉佩拿出来放在桌上。玉佩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大声。
房间里站着的另一个中年人,见此玉佩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口呼千岁。
“魏景行已经被陛下杀了,现在在郡守府的,不过是个傀儡。两日后,郡守设宴接风,但谁都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因而陛下特令丹阳分舵归我调度。程舵主,你不会不同意吧?”
“陛下有令,属下百死不敢辞。”
“那就好。”
“只是属下有一疑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既然是陛下授意,那么月殿下为何不从暗宫直接带人过来?”
“程舵主是傻的不成,”慕鹤轩顿了顿,满意地看见程丰一脸懵的表情,接着往下说:“做戏自然就要做全套。既然是落魄皇子魏景行,程舵主以为,他应该带很多人吗?”
“那为何?”
“只是让你们冒充一下傻郡守的手下,届时倒戈就成。想到哪里去了。”
“原来如此!陛下英名!”
“那还不快去准备。”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慕鹤轩坐在椅子上,想说学魏景行的做派准没错。
看这不就给镇住了吗?
魏景行什么做派?那就是输人不能输了气势,哪怕是没理也要把它变成有理!
第68章鸿门宴(二)
慕鹤轩慢慢悠悠地给膝上的小美顺了几下毛,这才站起身走出门去。他还有事要干。
……
“你是何人?你想做什么?”
“你若在两日后的宴会中表态支持楚王,我就告诉你是何人。”
“哼,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事实是,你跟着陈福歆,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更何况,我握有你的把柄。”
“什么把柄?!”隐在阴影处的人跳脚道。
“这个先不谈,我们说说陈福歆准备这个宴会的目的,再来谈谈他适不适合当你们的主子。首先,两日后的这个宴会,毫无例外是给楚王下马威的,把他吓破胆,他自己好上位,做那个至高无上的辅政大臣。可是你想想,一旦成功,好处都是他一个人的,与你们有何干系?这里我们就要说说陈福歆这人的性格了。你们与他共事这么久,当比我了解才对,此人刚愎自用,最热衷将权力抓在手心,岂会任由你们分一杯羹?那楚王殿下就不一样了,天下人谁不知,楚王宽和待人,举贤任能,是个难得的明主。想必赵大人之前也听到了一点民间的风向吧,何必逆势而为呢?”
被称为赵大人的男人陷入了沉思。的确,之前都楚国传旨的时候,百姓们确实跑到城门处欢呼雀跃,由此可见,这位新主人在民间的威望有多高。可是……
“听闻皇上不喜楚王……”
“人云亦云的事,也能当真吗?圣人若真的厌弃王爷,如何肯让他来这富庶之地?”慕鹤轩在这个事情上没有多讲,因为他们自己会想。
而这从头到尾,没有魏景彦什么事。
有时候,慕鹤轩真的怀疑,魏景彦真的是魏炎均费尽心机也要保护的人吗?稍微有点压力就推出来,还不好好给他铺路……他觉得,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究竟是什么呢?
他晃晃脑袋,不想了。眼前是一场硬战,说服了这个人,之后的就容易了。
赵大人果真有所松动。
“我若宣布支持楚王,能得到什么好处?”
慕鹤轩在心里冷笑,你还想要好处呢,谋大事之人,最要不得的就是三姓家奴。况且还是个口口声声只谈好处的人。
不过他嘴上却是说:“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不料这赵大人竟哼了一声,“口头承诺谁不会?”
“那赵大人想要什么,不妨说说看。”
“自古以来,最为稳固的关系,惟有互换秘密才能成。”
慕鹤轩一惊,没想到这个赵覃倒有些头脑,竟能想到这个方法。
“你想掌握楚王的秘密?”
“是。”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资格了。”
电光闪石间,一支短箭从窗外飞射而进,正擦着赵覃的耳边而过,钉在他身后的墙上。赵覃腿都软了,如果不是及时扶住桌子,只怕会当场软倒在地。
“在赵大人身上,在下可真见识了何谓‘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想想,我既然能无声无息潜入你家中,也就能无声无息地杀了你。”
“你,你……”
“该往何处走?赵大人好好思量思量。”慕鹤轩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竟打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临走时,在桌上撂下一张纸。
赵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又给吓个不清。等人彻底没影了,才想起来去看那张纸。
他扑到桌子面前,拿起那薄薄的纸片捏在手中,从上往下浏览。越看就越是心惊。
那一行一行,分明是自己与暗帝进行灵魂交易的记录!
是誊抄下来的!
娟秀的字体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狼狈。
赵覃委顿下来,他知道,自己彻底没有退路了。
那个东西关系重大,一旦公布出去,楚国很快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慕鹤轩心情大好地回去郡守府,发现气氛有些凝重。
他推开门一看,魏景行光裸着上身躺在床上,袁成书正凝着脸给他施针。
“阿行!”
“噤声。”
“到底怎么回事?我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早上喝的那碗药有问题,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袁成书嘴快正要秃噜出来,却对上魏景行睁开的双眼,他又生生给咽下去了。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要做给那帮盯着我们的人看嘛,人家这么煞费苦心,我们也不好让人失望,你说是不是啊?”
“是这样的吗?”慕鹤轩总觉得他们一定有什么瞒着自己,但魏景行不愿说的,他一般都不会戳破。至少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质疑他。
转而对袁成书说:“你给他扎的什么针,会不会有事?”
“养生针,这可是好东西啊,不仅是今天,日后也可以隔三五天扎一次,有助于拔除体内的毒素。”
“这么有用?”
gu903();这时候,袁成书怡怡然拔了针,“是啊。你照顾主子吧,我去熬药,这回非得揪出那个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