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陈氏甫一落座,就有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端上来香茗并茶果,王陈氏慌得什么似的,自己又不是老太太太太身边积年的老人儿,在家中的小主子身边自有几份体面。自个儿可只是一个没根没底的家仆,哪里当得起这个。
忙起身相接,手忙脚乱的接了茶杯,没声口的“谢姑娘的恩”,小丫鬟捂嘴一笑:“王妈妈倒是会谢。”
王陈氏心中有事,也不在意小丫鬟说什么,她又回座位坐了,只刚坐下,黛玉就走了进来,王陈氏唬得忙站了起来。
黛玉微微颔首:“王妈妈今儿个来可有什么事?”
王陈氏忙说:“谢谢姑娘赏我银两,老婆子我那档口就顾着高兴,竟然没好好谢恩,回家后我家那口子知道了,死命推搡我让我过来给姑娘磕几个头……”说着便跪下在地上开始磕头
听她又要裹缠不休的说下去,晴雯忙打住:“王妈妈,姑娘奖励你是你应得的,如今姑娘受了你的礼,你安心收着银两便是。以后心里念着我们姑娘的好就是了。”
王陈氏“哎”答应了一声,又悄摸摸说:“我可有别的事情来禀告姑娘。”
晴雯一脸好奇:“哦?还有什么事?”
王陈氏回禀:“昨天姑娘查出来有诸人都不在名册上,如今可是为这事发愁?老婆子我说一遭,姑娘就明白了:发饷的是叫金蝉的小蹄子,她是大姨娘身边的丫鬟,先前从贾府出来的,她们可是一伙儿的。”
晴雯一听就愣住了:“当真?”
王陈氏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那当然!我还能骗了姑娘不成?听府里的下人们坐在一起闲聊,先前有人去京城贾府送节礼,帮金蝉捎东西去了趟金蝉家,嗬!那家伙,可真是富丽亮堂的大宅子,比地主家还体面。要我说啊,金蝉肯定没少帮着大姨娘贪。”
晴雯满脸堆笑:“哎呀,那可真是意外之喜,咱们理账目倒理出一只硕鼠来。这要真查明了有事,可要给王妈妈先记个功劳!”
三言两语敷衍的王陈氏喜不自抑,可从姑娘院子里出来她仍旧是四处打量一番,走了小路绕了出去,没让人看见。又在脑子里想一圈心事:姑娘治家严谨,身边的丫鬟们又个个精明能干,说不定真能拿住管家权呢,如此看来,自己这番是来对了。
却说黛玉院子里,她走后,晴雯当即问:“姑娘,我们可要先去拿住金蝉?”
紫鹃沉吟:“我们既然一开始没有打草惊蛇,发现了人数不对没有当众提出来。姑娘也装作不知把这事情抹去了,那现在来个出其不意,定能捉她个措手不及。”
黛玉掩嘴笑:“都说雪雁孩儿气,你说得这可是戏班子唱的戏文,还措手不及,还出其不意,真真儿涂了花脸,便能上戏台了。”
紫鹃不好意思的低头笑,想起了正事:“那姑娘的意思?”
黛玉正色道:“先前是我们不对,不应当在大厅里当众清点人头,结果给了大姨娘可乘之机,她如今只怕正想着怎么毁尸灭迹呢。”
雪鸢还是个护短的:“焉知姑娘不对?只是我们都没料到大姨娘是个不要体面的人,居然大咧咧明目张胆的冒充人头。”
“从前镇南侯府的小姐跟我闲聊时讲过,他家历来掌管军权,因而也知道些这人头上的缘故,下面的军士也有吃空饷的:正如这大姨娘一样,多写几个假名字,由掌事的人每日里悄悄发放钱粮。如此中饱私囊。”黛玉回忆起从前的见闻。
“为今之计,便是拿住金蝉。”晴雯在旁边出主意。
“可是,又用什么借口呢?”雪莺问。
雪鹤灵机一动:“大姨娘把如此重要的把柄都交给金蝉,想必金蝉肯定是她的心腹。那就奇怪了,府中诸人的身契如今都在姑娘手里,我们来个釜底抽薪拿着金蝉的身契威逼利诱未必不能见效。”
比起这些半大孩子,晴雯到底还机灵些:“说不准大姨娘早就让金蝉赎身了,自己捏着金蝉的卖身契呢。”
明嬷嬷闻之颜色一变,她现下手里捏着阖府上下的身契诸物,忙清点一遍,果然没有这个金蝉的。
担心是自己老眼昏花遗漏,明嬷嬷又招呼雪鸢和雪鹤帮忙清点,但仍旧一无所获。
黛玉倒有了盘算:“一个小丫鬟的去留自然不惹人注意,可若是一个姨娘想要离开不是那么容易,何不查查大姨娘?”
果不其然大姨娘的身契还在府中,黛玉捏着那身契,心里有了成算:“大姨娘到底是长辈身边的人,若是贸然审问,只怕少不了被指责不尊长辈,我们要动她,还得仔细思量。”
过几天清晨,林府上下刚苏醒。便有外院传话的小丫头跑进大姨娘所住的春兰院:“大姨娘不好了!”
“住口!你这蹄子,大姨娘还歇着呢,你绕了主子睡梦,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在屋檐下拦住了她。
小丫头跑的惊慌失措:“大姨娘!不!金蝉姑娘!外面有衙门来的人来寻金蝉姑娘!”
“啊?!”金蝉在屋里听得动静,顾不得拿乔,快步走到小丫头跟前,一把提起她的衣领,“外面有衙门来的人?”
小丫头喘了喘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瞧着金蝉不耐烦了,这才点点头:“外面的人让我叫金蝉姑娘出去,说是金蝉父母哥哥都被抓起来了,如今就差金蝉姑娘一个人了!”
平民百姓哪里见过这阵仗,金蝉唬了一跳,只觉得心脏要从腔腹里跳出来,脚下趔趄了几下,错错乱乱进了里屋:“大姨娘,这可如何是好?”
大姨娘也是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她到底年长几岁,还有些急智:“你爹娘不是在京里待的好好的?贾府的人岂能是随便抓走的?”
金蝉也是贾府的家生子,是以她一家老小都在贾府,只是金蝉祖辈不得体面,原本只是庄子上的,后来金蝉还小,跟着贾敏来了扬州,她又是个机灵的,跟上了当年还是大丫鬟的大姨娘身边做小丫头,后来大姨娘被提拔成姨娘,她自然水涨船高,成了大姨娘身边第一位贴心的人儿。
大姨娘为了把金蝉攥在手心,早就将她赎了身,将身契交给了娘家哥子,毕竟大姨娘还在林府,律法上看她是林府的奴仆,她手上本不能拿金蝉的卖身契,因而给了娘家哥子。大姨娘的娘家早就赎身出去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在外面,就等着大姨娘来团聚呢。
金蝉此时也有了几份理智,她定了定心神,满脸的陈恳:“姨娘,想必捕快也不会因着京中的事来扬州拿人,何况我家中人都在贾府门下,打狗还要看主人,也不应该被抓,倒是害怕那些另有图谋。若是府中的事,我自有成算。”
这府中的事情,自是她们的事情,她们俩私下里早就合计好了怎么圆谎。是以大姨娘放下心来,攥了攥她的手:“我这就梳妆起来过去敲一敲,看能不能有转圜余地,再者,过几日我哥子进府里来探望我,我跟他商量如何操办你们的婚事。”
这确实大姨娘的主意,出主意将金蝉娶进来,从此大家都在一艘船上,不由得她不死心塌地。金蝉面露感激,她心悦大姨娘的哥哥许久,能得到大姨娘这般保证,自然了然的点头:“主子放心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省得。”说罢,便往外走去。
大姨娘盯着她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哼!还想嫁进来!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自己早就盘算好等老爷死了自己求了贾府恩典出去后便将这金蝉弄死,这之前的承诺,不过是收拢金蝉卖命的心不得不做的计策。
作者有话要说:做了麻辣香锅,因为担心土豆不熟,所以切得很薄片,又水煮又油煎最后从炒,土豆碎片了呜呜呜。
加了鱼丸、虾滑、午餐肉、牛肉、茼蒿、土豆,都是汤圆最爱了。可惜没有买魔芋丝和五花肉所以没加,差评。
做了这么多天饭,虽然大多数外面的美食我都能作出来,但我唯一的体验就是:快点恢复外卖吧啊啊啊啊自己做哪有吃现成的舒服!!!!
第21章大姨娘心急唬金蝉俏丫鬟机智诈恶仆
瞧着金蝉进了外院的议事厅,大姨娘也理理云鬓,换了身齐整衣裳,准备也跟着过去。
因着涉及女眷之事,总要慎重些,头一桩便是怕外头来的人冲撞了,黛玉早就命人在正房院子里右臂的内书房设置了一座紫檀底座泼墨云母山水屏风,她带着白先生及诸位嬷嬷在屏风后面。
金蝉进去后自然也被人带到屏风这头,她忐忑不安的给黛玉行了礼,抬起头来打量对面,那屏风是一扇天然云母石切割整块而成,底座又是上好的紫檀所制,压根儿就看不到对面情形。只听得那边传来个男声:“既然金蝉娘子来了,那么我们兄弟就开始问询了。”
金蝉还没来得及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便稀里糊涂被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裹挟了:
“金宝是不是你同胞哥哥?”
“是。”
“你家还有一个老妇可是?右脸上长了黑痣?”
“是,奴家父亲早逝,只有一个老母带我们兄妹相依为命。”
“金家前年才脱了奴籍,可金宝马上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京城大大小小的赌坊人人都识得他。可你们老母在贾府看庄子几十年,家底浅薄,金蝉姑娘可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的银钱?”
金蝉的心里犯起了嘀咕:“奴家不知,奴家赚的银钱都交给娘亲收着,许是娘亲疼爱哥哥,给他挥霍了也尚未可知。”
“哼!你脑子转得倒快。我问你,你可认识一个叫柳叶的女奴?”
听见这个名字,金蝉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转眼她又镇定下来,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攥着下裙:“奴不知。”
那汉子在屏风后面冷笑一声:“你不知?这是府上去岁春上新采买的仆从。”
金蝉佯做镇定,可是那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努力把手藏在下裙后面,努力抬起头,狡辩道:“这个名字起得寻常,奴家协理大姨奶奶管家多年,经手的奴才也有个千八百的,哪里记得住那么个人。”
“好一个巧舌如簧!这柳叶本是扬州人氏,家中继母将她提脚卖了,辗转到林府,这本算是她命里的造化,可谁想到在林府没待两天,她又被人送往了京城,和她同行的还有一队被卖的奴仆,打的旗号都是往京中送节礼。只是这路上,她同行的人陆陆续续都被卖掉,只有她因着瘦小卖不出去而到了京中。”
“却并没有去贾府,而是去了京城中一座平民的住所,每日里做活,饱受虐待,她的主家是一位右脸上长了黑痣的老太婆,人称金老婆子,惯常虐待家中仆人。”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金蝉慌得汗如雨下。
“金老婆子一儿一女,她溺爱儿子,纵得儿子一身坏毛病,家中也是这几年才仗着买卖人口才积攒了点家底,偏偏她儿子金宝嗜赌成性,家中有些余财都被挥霍在赌场,今年春他赌红了眼,家中实在无别物可赌,又借上了高利贷,来索债的人去金家,打算将那个柳叶儿抓走抵债。坊间传闻债主有生吞年轻姑娘**以延年益寿的习惯,自然愿意得这个年轻姑娘抵债。”
“也是她机灵,柳叶儿早就偷听了金家母子的对话,自己为了活命,提前跑了出来,又在京中拦住了京兆尹老夫人上香的轿子,没口喊冤才脱出生天。”
晴雯这才插嘴:“怪不得前几天我们林府清点下人名册,发现好几个人对不上号。原来都被金蝉转手卖了。”
那屏风后面的男子又说:“本来是担心是林府逃奴,京兆尹大人又跟林大人相熟,所以他趁着我们兄弟来扬州时特意叮嘱一句要禀明林大人,如今上门听来,柳叶确是被奸人所害。”
金蝉听到这里,早就汗流浃背,她作为大姨娘心腹这些年没少跟大姨娘买卖人口,也是简单,打着林府的旗号把人买进来,然后又转卖出去,算是无本的买卖,而这些人口,有的报个暴毙,有的照旧在林府的下人名单上拿着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