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一下子心动了:“是呢,自打哥哥嫂子出去我便没有瞧过他们了,如今去看看也好。”
“姑娘不可!”
屋里的人抬起头,却看见柱儿妈进来了,后面气喘吁吁跟着一个司琪。
司琪正擦汗,闻言斥道:“妈妈也太不尊重了些,当面驳斥姑娘算怎么回事?!”
又给黛玉、迎春见礼,又转身给黛玉寻荷包:“上回姑娘给林姑娘绣了一个香包,里面装些捺多香料,园子里草木繁多,有这香包带着驱蚊避虫。”
已经转身去找了,百忙之中还回过头给绣橘使了个颜色,示意她盯着柱儿妈。
她这一通忙乱,屋里的人都瞧见了,黛玉抿嘴一笑:“姐姐当真有个忠仆。”
迎春也跟着笑:“风风火火,倒像是有人在后头赶着不成?”
她们俩谁都没搭理柱儿妈,她自己先急了,凑过来讪讪赔笑:“姑娘,您可去不得郊野庄子,外头多乱啊,要有个闪失怎么办?”
迎春还在迟疑,黛玉先答:“妈妈放心吧,姐姐跟我一起过去,当日下午就回来,林府还跟着十几个护卫,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这么说以为柱儿妈就不会再说什么,谁知道那婆子接着说:“琏二爷和二奶奶不孝,惹得老太太、大太太俱不自在,姑娘还上赶着去,以后还怎么在园子里自处?”
原来是拿长辈来压,黛玉冷笑一声:“妈妈这话我就不懂了,怎的张口闭口主子不孝?或者我们当面去问老太太、太太,她们有无说过琏二爷不孝?如今琏二爷正要科考,你们这些刁奴先给扣一顶不孝的帽子,让他不能出仕,居心何在?”
一番话说得咄咄逼人,让柱儿妈软了阵脚,听得要将她扭送到老太太、太太处,她慌得忙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不甘心,口里还小声嘀咕着:“外八【】路家的亲戚,也来寻我的不是,想当年,姑娘可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如今倒听信外人挑唆……”
她嘴里说得不像话,迎春气得脸色发白,黛玉却不以为然还安慰迎春:“迎姐姐,你让她自去说,我还怕她不说呢。”
迎春纳闷,她不想看黛玉被贬低,可自己又没有能力管束下人,无奈的长叹一声:“回头那婆子又编排的满园子人都知道!都是我惹出的事,左右我不去便罢!”
黛玉安慰她:“这是什么话,何必令仇者快亲者痛,要我说啊,你就应当去,把这话跟老太太、大太太说道说道,让她们替你出气。”
迎春摇摇头,苦笑:“不用了,我本是爹娘都不中用的人才,老太太、太太们又怎么会为我做主?”
“这话可不对,你爹是堂堂正正荣国府的当家人,你是正儿八经荣国府姑娘,要论起体面来,便是除了娘娘这一辈的姑娘里拔尖的,何必妄自菲薄?”
黛玉帮她擦眼泪,苦口婆心劝慰她,这时候司琪捧着荷包进来,本是欢天喜地,见着自己家姑娘哭泣,忙撸起袖子,狠狠道:“可是那死婆子又招惹姑娘了?我找她去算账。”
紫鹃忙一把扯住她:“祖宗!可别去裹乱了!”
好不容易哄住迎春,黛玉道:“今晚上吃饭的时候,你瞧我怎么给你出气。”,又嘱咐司琪:“多带些衣物用品,让你们姑娘多住几天。”
司琪巴不得让自己姑娘逃离那个老嬷嬷,闻言喜上眉梢,乐得一叠声感激黛玉,迎春也渐渐止了眼泪,黛玉这才告辞出来。
惜春住在蓼风轩,离得不是很远,进去院子里鸦雀无声。
黛玉纳罕,紫鹃通传一身:“四姑娘在吗?我们姑娘来瞧四姑娘了。”
这时候才听得小丫鬟彩儿回话,惜春一打帘子,从屋里出来。
两边问候之后,惜春嘱咐入画去沏茶,又将黛玉送她的一套画具珍而重之收了起来。
黛玉因问:“妹妹怎的在屋里不出声,先前做什么呢?”
彩屏在旁边道:“姑娘练入定呢。”
惜春说起这个,眼睛都亮了:“姐姐,如今我可能入定一个时辰了,比往常强多了。”
额……
黛玉一时极为无奈,看来她在扬州这段时间,馒头庵没少荼毒惜春。
当下黛玉立定心思,定要救得这个妹妹回来,于是她委婉问:“妹妹可听过前段时间水月庵的净虚师太潜逃了?”
这迎春可未听说,她慌得嘴巴圆张:“还有这事?尼姑们不是说她去云游了么?”
黛玉在心里叹一口气,贾府的长辈们真心不会管教姑娘们,这么好的教育事例,真应该拿出来讲一讲,让姑娘们知道人心歹毒。
因而黛玉道:“那净虚假意充做尼姑,实际上坐着包揽诉讼、两头分赃的丑事。她惯常在大户人家出入,因而交接了不少贵人,在外面高价承接下不少案子,再寻贵人出马,她从中盈利,两头通吃。”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惜春惊诧不已,不住的说:“还有这等事?”
黛玉正色:“那是当然,不仅如此,馒头庵里还有不少尼姑打着佛门的旗号,实则做着见不得人的……。”
惜春还是不明白:“什么?”
黛玉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还是晴雯嘴快,道:“皮肉生意。”
这话说得极为冲击,虽然对在下面说的晴雯来说不算什么,但黛玉和惜春大家闺秀,哪里能听得这个,当下两人脸都涨红。
黛玉忍住羞意,还努力劝惜春:“所以四妹妹当当心,不是披着袈裟便是菩萨了,外头什么奸猾刁钻的人都有,冒充尼姑,实际干着不少龌龊勾当,更为了化缘极尽谄媚。这等人,配不上做佛门子弟。”
她拿起惜春放在桌子上的佛经,又说:“四妹妹喜好佛法,便是心有灵悟,并不需真要出家才成。你瞧那东坡居士虽然一生在红尘,可参悟佛法并不逊色。”
“再者说,那净虚师太口口声声佛教子弟,你问她读过几本经法?又问她能跟你论道否?都不能吧。”
这几下问,问的惜春如雷震耳,她猛然坐在椅子上,一时未有回应。
黛玉叫她了几声她都不应,彩屏过来充满歉意道:“我家姑娘有时候了悟佛法便是如此,一会子就好了。”
黛玉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走了,只一桩,你收拾下惜春的衣物,明儿个我和姐妹们都要去庄子上瞧凤姐姐。”
这一趟算是把姐妹们的礼物都送了,黛玉带着丫鬟们又往蘅芜苑前去,远远就瞧见大门紧锁。
黛玉抿嘴笑道:“是呢,差点忘了宝姐姐如今正在怡红院呢。”
于是差了一个小丫鬟敲门,把礼品给看门的婆子,自己自回了潇湘院。
这已经算的上很有诚意了,平日里姐妹们送些礼物,都不过是让手下的大丫鬟们跑一趟,像黛玉这般自己亲自走一遍的真实罕见。
晴雯倒挺高兴,这么大一个园子,黛玉一天倒走了好多步,算得上是锻炼身体了,她笑眯眯道:“姑娘今儿的五禽戏可以免得打了。”
黛玉白她一眼:“就是还有力气打拳时辰也不够了,这要吃晚饭了,还要去外祖母那里。”
又一阵忙乱,收拾了衣物梳了头发往老太太那里去。
老太太正面榻上独坐,今儿个脸色不虞,看见黛玉进来了才露出笑脸,鸳鸯趁机冲黛玉使了个眼色,示意老太太正在气头上。
当下黛玉笑眯眯凑过去:“老太太,今儿个可有一道摊瓠榻,你得好好尝尝。”
“喔?这有什么稀罕?”老太太兴致勃勃问。
黛玉神秘一笑:“待会您尝完了再说滋味如何。”说罢,又去插科打诨,几下就逗得老太太复又高兴起来。
用完膳漱完口,老太太问:“这回可要说缘故?”
黛玉猴在她跟前:“老太太先说香不香?”
贾母回想了一下:“是比寻常菜要香,但也是因着久居深宅,肥鸡大鸭子吃腻了,偶尔吃一口清爽小菜的缘故罢。”
果然是个聪明的老太太,晴雯在下面想:既然您知道贾府饮食颇为奢侈,为何不精简一二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熬了绿豆沙。加了冰糖,放冰箱。
好热啊,全球变暖,所以沿海真的会被淹没吗。
第58章出兰房佳人晓起,驱玉车探视嫂嫂
黛玉笑着说:“可不止呢,这是我今儿个从稻香村那里亲手摘下来的。”
原来下午黛玉几个调皮,将长好的荨瓜摘了,又觉得可惜,嘱咐厨房做一道摊瓠榻,吃其嫩意。
老太太闻言笑着说:“这丫头,倒来园子里摘我果菜,可该打不该打。”嘴上吓唬,嘴角却含笑,并不真的恼。
屋里几个人都凑趣笑了起来,王夫人也在下首,贾母忽然收了笑容问她:“宝玉那房里今儿个闹得厉害,是怎么了?”
王夫人讪讪站起来:“是奶过宝玉的李妈妈仗着自己年岁大了,便有些不尊重起来,在宝玉房里喝五吆六,惊动了老太太,是媳妇管家不严。”
贾母先怒起来:“这样狗仗人势欺负到主子头上的奶娘,赶紧打出去!不过是主子吃过她几口奶罢了,倒摆起谱来,要做主子的主了。”
王夫人忙应是。
贾母想了一下,又问:“一个巴掌拍不响,那李妈妈既然拌嘴,也得有另外一个人给她拌嘴,那个祸头是谁?”
这下王夫人可为难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是袭人。先前还是您给宝玉的,我瞧着那孩子是个老实的,不过是李妈妈存心挑衅,倒没她什么事情。”
晴雯听得啧啧称奇。原来这王夫人是打算保下来袭人了。
说起来王夫人也应当从李妈妈的叫骂中听到袭人勾引宝玉、拐着宝玉去她家、拿病恃宠要宝玉百依百顺的一系列骚操作了,那为何还对袭人这么好?
晴雯分析,一来呢王夫人不想贸然放弃袭人这么一个好使的棋子;二来王夫人想的是儿子反正要被外面的丫鬟那个,倒不如一个自己能掌控的丫鬟;三来如今宝玉刚得手不久,正是对袭人情深意浓的时候,处置了袭人只怕会影响母子之情。
“喔?是珍珠?”贾母表情未见什么变化。晴雯在下面瞧得好笑,姜还是老的辣啊,贾母早就不满袭人背弃旧主投奔王夫人了,如今遇着这好时机自然要赶紧反将王夫人一军。
王夫人还未回答,鸳鸯先回:“回老太太的话,正是珍珠,宝玉嫌她名字不好,就从花气袭人知昼暖里挑拣了这字眼。”
王夫人立在下首,脸都要气白了,谁想到邢夫人还在旁边笑:“谁还没个年轻时候呢,要我说啊,这名字倒有几份意思。”
邢夫人可不放过任何一个踩王夫人的机会,她没有亲生儿子,又记恨老太太素来疼爱宝玉,所以趁机踩一脚。
哼!让你衔玉而生!如今还不是勾勾搭搭丫头,引得房里闹起来。
贾母虽然想借机敲打一番王夫人,却不想失了宝玉的体面,因而当下皱皱眉毛:“说到底还是那李妈妈太不尊重,就此将她送出去,寻个庄子荣养罢了,好歹也伺候了哥儿一场。”
这就是要远远打发了不见的意思,王夫人心里一沉。
大户人家里,哥儿家的奶妈有时候比亲妈还要亲。为何?因着太太们碍于不能溺爱孩子的教令,平日里都不亲自喂奶,倒是奶妈带孩子的次数多些,太太、孩子身边奶妈、丫鬟各自一堆,天长日久的,便有些生分了。
王夫人担心宝玉虽然嘴上抱怨了几句李妈妈,可自己真把李妈妈赶出去,只怕宝玉会对自己心生埋怨,到时候少不得还要袭人从中斡旋,可是袭人那个小蹄子现在有了自己的心思,只怕寻她做事又勾引坏了宝玉。
贾母看见她犹犹豫豫的神情,立刻猜得到她的心思,心里一阵生气,这个鼠目寸光的,事到如今,不想着怎么对哥儿好,倒想着怎么笼络哥儿。
对自己亲生骨肉还要用尽心机,这样的人,当真可怕。贾母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选聘了这么一个儿媳妇。
都说母子天性,这位却只惦记着儿子能不能给自己脸上增光添彩,老大自来跟太太就不亲,果然后来逼死了老大,等有了老二,虽然不敢再逼他用功苦读,却总又担心老二跟自己不亲。
罢了罢了,自己如今也老了,说这些都是无用,还得挣扎着起来张罗这个烂摊子。因而贾母道:“就说是我说的,宝玉要是怪罪起来就让他来找我。”
王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手下人:“还不去办?”
贾母说:“慢着!那个袭人怎么能就此放下,将她也送去庄子上,一并思过吧。”
王夫人大惊失色,宝玉房里也就这个丫头有心投靠,还能劝宝玉上进些,要是她走了可如何是好?
当下忙替袭人求情:“老太太,一个丫头处置了就处置了,可一则这丫头极为稳重,宝玉房里的事调理得顺顺当当,二来那个孽障一时半会也离不了她,若是赶走她,只怕他又要闹病,还请老太太三思。”
话都说到这份上,贾母也要给王夫人这个面子,当下说:“既如此,且留着吧,只不过降上一等才是,不然明儿个人人都有样学样,在主子房里喧哗不成?”
黛玉这时恰到好处递话:“外祖母说的是,今儿个我去迎春姐姐房里,还瞧着柱儿妈替二姐姐做主呢,我看不过说她两句,她居然说我外八路的亲戚多管闲事,让我好生委屈。”
贾母素来将黛玉瞧得心肝一样,哪里容得上外人辱骂,当下沉着脸问迎春:“可有此事。”
旁边伺候着的司琪可高兴坏了,原来下午的时候柱儿妈议论黛玉时黛玉不但不计较反而还说就等着她嘴碎呢,原来应在这里。
当下司琪往前面一跪:“老祖宗,按理这里没有我插话的份,可您得好好替我们姑娘做主啊。那个柱儿妈,仗着是姑娘奶娘,不但在外赌博、还偷姑娘头面首饰,拿出去当了换钱。”
“还有此事?”贾母身子都坐直了。
gu903();迎春见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才出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