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也笑着迎上去:“嫂嫂如今身子可大好些?”又招呼大姐儿过来。
大姐儿正四岁,跟她混的熟了,高高兴兴就来她膝下凑着玩。
王熙凤缓缓点头:“好些了,昨儿夜里吃了你哥哥打发人送来的枣糕,便有些肚疼,折腾了半夜请大夫,闹得人仰马翻可算无事。”
平儿在旁边插嘴:“可亏林姑娘帮忙,将她家那个女医师送往庄子上候着,不然昨夜里黑灯瞎火,我们又去哪里寻郎中?”
凤姐儿点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之情:“姑父和林妹妹待我家之恩,便是给他们立个生祠便也使得。”
迎春在旁边笑:“嫂嫂这是哪里学来的招数?只有前朝权倾一时的奸臣才让人给他立生祠呢。”
王熙凤拿手往她脸上一拧,亲亲热热:“你呀!可欺负你嫂子不读书。”
这些日子迎春在府上小住,倒让王熙凤对迎春刮目相看。
她原来不喜迎春怯懦,可这些时日迎春在庄子上暂代她理事,做事有条不紊,又不慌不乱,虽无风风火火之态,但胜在平和稳重,又公正明理,让庄子上下都服服帖帖。
王熙凤私下里跟平儿夸;“谁成想我们家的二姑娘是个能干的!原来我只当做事泼辣的是人才,如今瞧着这不吭不声的也有大将之风。”
是以此时王熙凤和迎春倒处的热切。迎春虽然性子木楞,却是个知道好歹的,见王熙凤挺着大肚子还对她处处提点,教她为人处事,因而心里对她格外感激。
姑嫂和睦,迎春接手平儿,帮王熙凤揉揉肿=胀的小腿,心疼的问:“该到时间了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王熙凤抿嘴笑:“还有几天呢,我原不想让你哥哥这么早回来,可他心里记挂,让小厮捎话说今晚就到家,告假几天陪着我生产。”
当下迎春赶紧吩咐莲花儿:“去让厨下烧热水,再寻几个男仆去路口迎二爷。”
王熙凤满意:“如今行事也颇有大家小姐的作风了。”
迎春抿嘴笑:“嫂嫂可别笑话我了,”又让绣橘拿出石榴,“嫂子且看看,下面庄户人家送来的,我也不知道生产之人能不能吃这个,便摆着存个好兆头。”
见到石榴,王熙凤自然高兴,这可是好兆头,她往前挪一下,想让平儿摆起来。
可就这挪动间,她忽然感觉腿间一股热流,她神色一愣。
平儿瞧见王熙凤一动不动,她忙问:“二奶奶怎么了?”
王熙凤摆摆手,不敢再挪动分寸:“我像是要生了……”
啊?这就要生了?
一屋子都是没有生产过的,忽得都愣住了,大姐儿年纪小,瞧着母亲脸色不对劲,先“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还是迎春先镇定下来。
她先对司琪说:“你赶紧去前院请那些稳婆和女医师过来!就说夫人要生产了!”
又嘱咐绣橘:“叫住莲花儿,让厨房先给夫人煮一碗鸡汤面过来,再去烧多多的热水!”
迎春又过去招呼平儿:“来,平姐姐,我们把嫂子挪到大炕上。”如今去里间大炕已经有些迟了,便索性在外头这大炕上生产了。
瞧着王熙凤躺稳了,迎春才放心些,这时候才有心思顾上其他的。
她一把抱起大姐儿哄她:“你娘要生弟弟了,不是病了,快莫哭。”招呼大姐儿的乳母:“将大姐儿抱下去,哄好。”
又一叠声吩咐王熙凤的丫鬟:
“将廊下的竹帘子放下来,在檐下拢起火盆。”
“窗户赶紧糊起来,窗户缝用细棉布条塞紧,万万不能有一丝寒风进去。”
不多时那几个稳婆已经进来,仔细检查,原来凤姐适才是羊水破了,如今生产也就在顷刻。
早有厨下奉上鸡汤面,王熙凤嫌油腻不想动,迎春忙上前哄:“嫂子,这是稳婆交代的,吃饱了有力气好生产,你且忍忍吃了罢。”
王熙凤也对这一胎寄予厚望,是以乖乖吃了面条。
迎春又问过稳婆,此时挪动无妨,便交了几个膀大腰粗的婆子,合力将王熙凤抬进内室。
这一阵忙下来,迎春只觉得自己也慌得手心俱是汗,她忙打发小厮:“快往京师的方向去寻二爷,说是今晚上回来,只怕这会子也在半道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做了干锅菜花。
猪肉肥瘦相间,炒熟
再起一锅,下菜花,不加水,一直干煸,这样才能有那种干锅的烟火气,
然后加肉,让菜花吸满肉汁。
第65章娇滴滴闺秀挑大梁假惺惺商女悯侯门
她一个没出嫁又没生产过的大姑娘,筹谋到此时倒真不知道该准备些其余什么,便又问其中一个年级最大的稳婆:“也不怕您老人家笑话,我家长辈俱在京中,我们小辈没经过此事,您给瞧瞧还缺些什么?”
那稳婆打眼一瞧甚是满意:“再寻些洗干净的巾帕,要开水烫过。”
平儿在内室接茬:“这都早早备下了,我去寻来。”
稳婆又说:“此时便该煮红蛋了,等晚上生下大胖小子好给四邻报喜。”
司棋道:“我这就吩咐厨下。”
另一个产婆问:“给娘家人报信了可?”
迎春“呀”一声:“还未。”赶紧差人往京中王府报信。又差人往贾府报信,想了想,又叫住报信人。
这边厢迎春忙做一团,那边厢王熙凤忍着剧痛,旁边的稳婆们倒不慌不忙,一个扶她起来喝糖水,另一个卷起袖子招呼自己的儿媳妇去外头的火盆上烫用具。
平儿在旁边慌乱不已,手不住的抖,惹得稳婆笑话她:“奶奶已经是第二胎,倒做什么怕?手却抖得筛子一样。”
平儿不好意思:“先前房里有老太太、太太们坐镇,又有二爷在外头,这回都不在,我年纪小没经过事,倒见笑了。”
王熙凤饶是疼痛,仍摇摇头不以为意:“咱家如今有二姑娘坐镇呢。”
如此折腾到夜里,贾琏才从外头回来,他拿着马鞭,顾不上梳洗,就来了正房外头。
迎春忙指挥丫鬟将铜盆帕子递过去:“哥哥快梳洗。”
贾琏哪还有心思梳洗,听得屋内王熙凤疼得一声声惊呼,他拔腿就要往里走。
慌得小厮一把抱住他的腿:“二爷可不能进去,仔细冲撞了。”
贾琏气躁得在外头踱步,稳婆听见外面的动静,一阵声哄王熙凤:“我接生了那么多人家,像爷这般疼奶奶的夫婿还真是少见,奶奶好福气,忍过这一阵疼好日子好在后头呢。”凤姐心中也一丝暖意流过。
当初第一胎生大姐儿时,贾琏不过是在外头问了一声,横竖家里老太太、太太们都在,没有他做主的份,他照旧吃饭喝茶,哪里有如今这般在意凤姐?
一则自打受到黛玉书信后凤姐儿收了那些小心思,夫妻情谊越加深厚;二则贾琏这些日子独立门户,倒真感觉到这像一个家了。顶门立户,倒有几份男子汉的样子。
好在没让他们夫妻煎熬太久,只听得“哇”一声大哭,稳婆们大声报喜:“恭喜老爷,恭喜奶奶,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心愿落定,王熙凤心满意足瞧了儿子一眼,这才昏沉沉睡过去。
平儿把孩子用襁褓包裹的严严实实,送到外室让窗外的贾琏看了一眼。虽才八月,但迎春让屋檐下点着火盆,因而也没有寒气。
贾琏瞧见儿子的小手小脸,心里欢喜不已,上下有赏,一时之间庄子上下都喜气洋洋。
贾琏这才想起报信。派了两路人往王家和贾家去,至于为什么生了才通报,理由也很充分:凤姐从前就小产过,为免空欢喜一场便等生下再告知双方长辈。
王夫人闻得那边生了男婴,恨得咬牙切齿,如此一来贾府岂不是要落到大房手里?
她苦心谋划才让贾琏小小年纪就贪好美色,早早就把身子淘澄空,凤姐又跟贾琏不亲,生不下来嫡子,如此一来家产顺理成章是宝玉的。
可这可如何是好?
贾母在高堂上瞥见了王夫人的神情,心里叹息,琏儿夫妻既能够想出这么一招,想必今后也跟二房离心离德了,只怕今后日子便要不太平喽。
不管贾府如何,经历了这么一出,王熙凤和迎春越来越亲厚,她出了月子便手把手将迎春不少管家理事的手段。
迎春从前在贾府没有太多舒展的空间,大太太不是亲娘,本身大房也没有实权,奶妈又处处掣肘,因而她被养的懦弱怕事。
可如今到了庄子上,她是正经的当家姑娘,往来应酬的田庄佃农和士绅太太们都将她当作协理家务的姑奶奶,言语间皆充满敬意。
妥善处理了凤姐生产一事,让下人们对她叹服不已,贾琏夫妻对她充满信重,就是迎春自己,也因此生了许多自信。
再后面王熙凤有意提点,她耳濡目染学了不少手段,说不上变得泼辣,却终于褪去怯懦,有些高门千金的气度了。
过两天贾母又派人来接黛玉小住,黛玉想起贾府那一众人嘴脸,便想了个由头不去。
谁想贾母居然派人来了第二次,几个婆子说贾母思念黛玉成疾。再不去便是忤逆不孝了,黛玉只好收拾东西,打算住个一天两天便走。
进了府中,来到贾母这边,却碰见史湘云大说大笑的,原来湘云也被接过来。
史湘云也是个可怜人,父母双亡,叔父袭爵,留下她一个孤女,好在总归叔父叔母要顾及外头议论,因而大面上对她亦是不差。
黛玉记得在书中曾经读过,宝钗对袭人说过湘云家中情景,用的便是含糊映射的做法。
什么“我近来看着云姑娘的神情儿,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什么“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儿的东西都是他们娘儿们动手。”
这可真是好笑,侯门千金上面有侯爷侯夫人一干长辈做主,为什么要“自己做主”?只有薛家这样商户人家儿子又顶不起来的,才要宝钗事事做主吧?
至于不用针线上的人,嫌费用大,也说明史家当家的高瞻远瞩,看得见如今各家豪奢花费颇大,索性自己家女眷自己做针线活,将这块费用节省出来。非要像贾家那样家族已走下坡路了却还要极尽骄奢之事才算对吗?
再说,做针线活的是“她们娘们”,那自然是侯府女眷都这般,又不是欺负湘云一个。
什么湘云“就说家里累的慌。我再问她两句家常过日子的话,她就连眼圈儿都红了,嘴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
湘云性子爽朗,把宝钗当作亲近的朋友,才跟她偶尔诉说一下生活的委屈,怎的,转手就将湘云卖了?试想一下你与父母拌几句嘴后向好友诉说,转头她便四处宣扬你被父母虐待?
想必湘云年幼,叔母管教得当,湘云便偶有委屈,如今她还年幼,自然只会抱怨家里,可等她长大,便知叔母对自己好。
什么“看他的形景儿,自然从小儿没了父母是苦的。我看见他也不觉的伤起心来。”
好一个春秋笔法,好一个含含糊糊,自己不说湘云在家中受虐待,却总把听话的人往那上头引。让人理所当然认为湘云遭了罪。
宝钗又跟袭人说湘云“要是替别人做一点半点儿,那些奶奶太太们还不受用呢。”这有错吗?
前提是袭人将宝玉的活计交给湘云做。这合适吗?宝玉跟前有十八个丫鬟,饶是谁帮把手,也不至于做不过来吧?
湘云虽然小时候也跟宝玉亲近,可毕竟也是侯门千金,去帮外男做针线活?
湘云刚大些,侯府便说“姑娘大了总住在亲戚家不成个体统,总要到自己家里待聘才是。”,听听,这多有礼数,多为湘云考虑,这样的婶娘会让湘云替外男做东西?
宝钗丝毫不觉得袭人所做有问题,也不觉得住在亲戚家算个体统,倒反过来指责史家管教太严?
可宝钗是真心怜悯湘云吗?不见得。只是为了凸显自己的优越性,说来宝钗也是个妙人儿,自己身份地位比不过别人,便总在别处找回场子。
探春父母俱在吧,她就慨叹可惜探春不幸没投胎在太太肚子里;湘云是嫡出吧,她就感慨“自然从小没父母是苦的”;黛玉地位比她高吧,她就怜惜人家可怜自小失了母亲,也没个兄弟。
真真儿,处处戳着别人伤疤,巴不得凸显自己的优越性。
多亏有了夸夸群,黛玉在其中被人称赞,便是极小的事情也能博得铺天盖地的夸奖,她从中获得了不少自信。
不然若是前世那样,又无父母,又没有自信,她只怕要越加自卑,困在潇湘院一方小天地顾影自怜下去。
因而黛玉如今瞧见湘云,倒像瞧见那个被宝钗几句好话哄骗的自己,心里也生不起厌恶。
她走过去打趣:“我这一到老太太跟前,就遇上个咬舌子。”
湘云也笑,摇一摇贾母衣袖:“您瞧瞧玉儿,刚来就取笑我。”
贾母乐得见孙女们乐呵,笑吟吟享受这天伦之乐。
黛玉这些天一直在操持白先生的婚事,家中再无女性长辈,有些内眷的事情,还要她出头来做。因而倒也想在贾府和姐姐妹妹们玩乐。
没成想贾母私下里将她拉了去,问:“我听得你家遣了官媒人直往白家去,有此事无?”
黛玉思忖,原来这消息走的这么快,再一想,林家已经和白家板上钉钉要做亲事,也不用避讳太多,因而对贾母道:“是呢,祖母,如今都已经换完庚帖,不日就要下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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