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在贾府中应酬了这一回,黛玉自个儿便家去料理迎娶白先生事宜。
过几天林府收到贾琏上门来的帖子,原来贾琏过了童试,如今已经是秀才之身。
林如海和黛玉自然闻之甚喜,秀才之身在功勋世家固然算不得什么,可到底是进身之阶。
对于贾琏而言更是一种鼓励,他荒废多年,重新拿起书本与一群年轻人为伍苦学,心里不是没有障碍的,全靠心里一股恨劲儿撑着。
此时拿到秀才功名,心里才踏实了些,忙写信给舅家和姑父报喜。这两位正是自己再造恩人,因而格外郑重拜谢。
贾琏在林府书房里与林如海商谈,凤姐却没来,她使人送上重礼,捎来口信:孩子近些日子身子骨不稳,她也不便远行,待孩子大些便登门来赔罪。
晴雯在旁悄悄思忖,的确,如今这个年代婴儿的存活率不高。便是高门大族孩子能活下来的也不多。王熙凤好容易有这么个宝贝疙瘩,自然昼夜照看着。
黛玉再问奴仆,原来凤姐连孩子洗三都没有大办,只自己小家悄悄儿摆了宴席就作罢。
黛玉又问:“二姑娘在家可好?”
贾家奴仆回话:“如今庄子上下就由着二姑娘当家,她人稳重,不偏不颇,我们奶奶常常在人前赞她呢。”
黛玉满意的点点头,迎春这个性子,要去杀伐果断真有点难,可说起来办事稳重,倒真当仁不让。也多亏凤姐儿能干,一手调养起妹子。
黛玉命人在库房里寻些花胶、雪蛤等妇人调养之物,又附上给宝宝亲手缝的小衣服,命人回礼。
这几天黛玉忙的脚不停歇,在家中整理小定茶礼。
因着白老夫人病重,仪式走得很快,但林府该有的郑重还是要有。
黛玉亲自挑选了上好的猪鹅、茶饼,又按照京中习俗,再添上红枣、莲子等十四样羹果,用红木大盘盛了,上面系上大红缎子花,热热闹闹送往白府。
这当口贾母也派人来林府寻林如海,林如海自去了贾府,黛玉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父亲回来后将母亲的嫁妆单子交给了黛玉:“从前我替你收着,可如今府里老太太有些担忧,我便今后交给你罢了。”
黛玉忙行礼:“父亲替我收着是。”
林如海叹息:“你收着是应该,贾家老太太那里也放心。”
他似乎颇为惆怅:“从前你娘说过等你大些就要教你掌管家务,以后掌起嫁妆来也不至于被下人蒙骗,唉……怎料世事多舛……”
黛玉瞧着他转眼要沉浸在过往中,担心他伤心过度伤了身子,忙打岔:“爹,还有一事:若是白先生进门,我便将家中的钥匙都交给她罢?”
林如海一愣,转眼摇摇头:“白先生有几分书生风骨,定然不会接这钥匙,不过你给还是要给的,总归是表明心迹。”
黛玉点头应是。
林如海又想起一事:“你外祖母定然会邀你进府过问此事,你照实说便是了。不过你既然常去那府里,总归和宝玉不要往来才是。”
黛玉惊讶:“爹爹可是担心什么?”
林如海道:“宝玉近来在京中颇出风头,爹担心你跟他走得近了,致使闺阁文字流传出去,反倒不美。”
原来宝玉自打住进大观园,诗兴大发,闲吟好几首诗,因着诗句作得辞藻华丽所以有些流传。
当时有一等势利人,见是荣国府十二三岁的公子做的,抄录出来,各处称颂;再有等轻薄子弟,爱上那风流妖艳之句,也写在扇头壁上,不时吟哦赏赞。因此上竟有人来寻诗觅字,倩画求题。这宝玉一发得意了,每日家做这些外务。
林如海倒不反感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写诗作画无可厚非,倒只担心黛玉的诗句也流传出去。
要说担忧女儿心有情思倒大可不必,林如海曾经梦里见到黛玉对宝玉情思深种,可那是贾母有意撮合、黛玉寄人篱下、宝黛两人朝夕相处的必然,并不意味着如今有父亲家人环绕的黛玉还会如此糊涂。
如今黛玉看宝玉,虽觉他诸多不妥,可还是向着他,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人。但林如海看宝玉,却横竖都不顺眼。
哼!便是成见又如何!将自己的玉儿坑害的那么惨,又能是什么好人?!
林如海站在父亲的角度,自然横竖瞧不上宝玉。
林如海恨宝玉多情,被袭人勾得好赖不分;
嫌宝玉昏庸,被几个丫鬟指使得偏听则暗;
憎宝玉怯懦,心有所属却不敢跟长辈抗争;
更怨他毫无担当,不明媒正娶求亲倒先诱导稚□□儿。
总归怎么瞧都不顺心。
黛玉不知道林如海的心思,却也猜到爹爹不喜欢宝玉,因而老老实实应诺:“如今不大去贾府,便是去明嬷嬷和喜嬷嬷从来围在我身前身后,不许见外男。”
林如海一听大喜,又去下人处打听到明嬷嬷多次拦着宝玉不叫见黛玉,因而满意的赠予了两位嬷嬷厚礼。
两位嬷嬷一头雾水:怎的今儿个忽然被林大人赠予了厚礼?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袭人和宝钗对话,冷笑说宝兄弟不在家,宝钗忖度,探寻袭人家世这一段是原著里原话。原样引用。
汤圆适当扩充了一些。所以这时候宝钗就寻求联手了。年少看不懂红楼梦,只觉得姑娘们满园子热闹,满目纯真,再细读却感慨这些谋算早在暗地里进行。
所以越写越觉得原作者伟大。
第68章贤黛玉操持大定礼娇可人惨被丫鬟坑
黛玉这些日子都在操持下定之事,家里没个旁支什么的真是头疼,像贾府那样人家,若是婚丧嫁娶,族里总有人来帮忙,倒省去主人家不少麻烦。
不过黛玉转念一想,贾府族亲固然是来帮忙的,但也是难得的捞银子机会,一座大观园修建,其中的花木、假山、戏子等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有大笔银两被旁支和奴仆捞了去,一时又觉得有旁支来帮忙也不见得有多好。
黛玉如今又担忧如今父亲在京中暂时等待皇上旨意还好,总能在京中走走小定、大定诸事,可要是回头皇上对父亲上任之处有了安排,那可麻烦了,是赶在上任前将白先生娶进门呢,还是先去赴任,由白家自行送嫁过来呢?
前者固然省事可不郑重,后者虽然郑重却免不了担忧路上安危,这个两难的问题,倒让黛玉牵挂上了,偏还不能去问白家。
好在担忧没过些日子,没几天林如海的调令也下来了,皇上封他为翰林院掌院学士,总领总领侍读学士以下翰林各官,这是京官,总算能在京中待一段日子。
心中石头落地,黛玉这才踏实操持其余诸事。
林如海心疼黛玉:“管家不过是为了学些手段,并不是让你劳心劳力,瞧着如今都瘦了,倒是为父的不是。”
黛玉甜甜笑:“父亲大人可是魔怔了?家中兴旺,女儿能干,寻常百姓求都求不来,您倒还嫌弃。”
这就是黛玉刻意哄林如海开心了,林如海越加愧疚,好好儿一个姑娘家,不在家中吟诗作画安闲度日,倒要操持这些,怪道人嫌丧母长女,等白先生嫁进来,少不得要将此事托付于她。
黛玉那边哄完父亲,这边厢准备聘礼,这回大定要行纳币礼,纳币礼的多寡部分代表了新媳妇被婆家受重视的程度,因而黛玉拟了好久,并不敢松懈。
按照礼法,这续弦嫁娶之礼不能越过原配去。黛玉从库房里翻出来旧时母亲嫁入林家时的一应账册支出等物,晴雯怕她触物伤情,总想方设法在旁开解,好在如今的黛玉到底经历过些波折,总还算挺着,只神色黯然,但总归没有伤心过度。
黛玉先是找父亲斟酌礼单,又派人带着纳币礼礼单去了贾府,给贾母和贾赦瞧过,经他们同意才好准备。
贾母心疼黛玉年纪轻轻要操持此事,再者由前事察觉林如海逐渐与贾家离心离德,自然无不应的。
待到正式行纳币礼那一天,浩浩荡荡的队伍便上了白府。
第一担便是金银元宝,因着林家要低调,皆盖了用红布包了,打开下面厚厚实实放了一百个金银元宝;
第二担却是几个红木屉匣,抽开抽屉才看见里面东珠玉石;
后面为衣服、茶叶、果饼之物,皆用红布缠就,取其喜庆之意。
最夺目的却是送了一车书给白家,倒合白家诗书传家的做派,也符合林家清贵的门第。
这些木盒都用松柏枝和丝线络果编织成长串缠绕,外头贴着大红剪纸鸳鸯,盒子下面垂着胶漆丁香粘合彩绒所做璎珞,做才够吉祥草、万年青草等吉祥式样,以示吉利。
这规格在京中豪门中不上不下,很是低调,也未让御史参了,实则不然,一来林家皆把珍宝都放在盒子里,并不外露;二来最贵重的倒是那些珍本、古本之类。
当下里风风光光抬进白家,白家当家人主持大定,听完媒人风风光光唱完聘礼,白家上下俱是欢喜。这一份厚重的聘礼,别说咱家姑奶奶是二嫁,便是头婚也不见得这么郑重。
白老夫人躺在床上虽然不能动弹,可听完下面丫鬟婆子们的描述脸色都红润不少,白老先生喜忧参半,只勒令下人不许得意忘形喧哗议论,只将自家女儿和林如海的龙凤大帖互相交换。
大定时都要请期,媒人恭恭敬敬和白家商议迎娶日期,两下相议,又恐白老夫人不能支撑,便定在了当年的八月。
贾琏夫妻接着这消息,凤姐先是为黛玉担忧:“民间素来都言说有了后母就有了后爹,可见这后娘总是不好,黛玉又是个傲气的,有委屈也不跟人诉说,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
凤姐从前总以利益衡量人,如今真情实意关心黛玉,固然也是黛玉有恩在前,但也离不开贾琏这些日子的谆谆教导,听完这话贾琏心里颇有些欣慰,接上她的话:“姑父是个厚道君子,自不会委屈了妹妹,再者听说聘的是白家女儿,白老先生一代大儒,创立白鹿书院,白家一门诗书传家,想必那女子也是知书达理的。”
王熙凤嗔了他一眼:“知书达理便不欺负小辈了?我看你是怪我不识一个大字。”
她刚出月子不久,已经将养得气色红润,此时娇嗔,眉目潋滟,倒有几份刚成婚时的样子,贾琏心里一动,凑近对着她耳朵说:“哪里就怪罪你了,回头我还在书房教你。”
凤姐满脸飞红,啐了他一口:“不正经。”
贾琏笑嘻嘻,又正色说:“白家那位过门后若是慢待了林妹妹,咱们再去寻姑父告状不提,如今倒是先整理出一份厚礼是正经。”
凤姐点头:“那是自然。”她如今对黛玉和林姑父感激万分,如今她夫妻和睦,贾琏又知道上进,胖儿子抱在怀里,大妞儿水灵懂事,这都是拜这两个人所赐,便是送什么礼都使得。
当下凤姐说:“我回头就去库房理一份体面的礼出来,你回书院读书时正好带上,先去林姑父那里走一趟。”
想一想,又问贾琏:“姑父被皇上赐官了,这新官职可大?”
从前凤姐争强好胜,断断不会在贾琏跟前露出自己不懂的这一面,非要掐尖要强,恨不得处处驳倒贾琏、事事精通才显得自己能耐,可如今改了,遇上不懂的便问丈夫,倒让两人关系缓和不少。
贾琏答道:“如今林姑父是从二品,这可是皇帝重臣才有的位子呢。”
凤姐点点头:“说出来倒不怕你笑话,我还想从盐铁那样肥差落到翰林院,管一些穷酸书生,这是不得圣心了呢。”
贾琏耐心解释:“姑父现今掌院学士,从来内阁从这翰林院出,只怕以后还有大造化。”
王熙凤喟叹:“总也不委屈了林妹妹倒好。”
夫妻闲聊一阵,王熙凤自去准备厚礼,这显见得倒有几份烟火气。
黛玉忙完大定心里踏实了不少,这当口收到贾母的口信,说是芒种节将至,寻她去园子里和诸姐妹乐呵乐呵。
黛玉自然无不可的,明嬷嬷心疼黛玉这一段时间忙碌不停,有心鼓动她去散散心也好。于是便又进了贾府。
却说宝玉心上烦闷,百无聊赖,身边的小厮茗烟是个机灵的,自己去外面淘腾了诸多话本子、传奇之类,悄悄儿拿与宝玉,宝玉果然中招,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
晚饭后,宝玉自拉上宝钗和黛玉去怡红院里去欣赏薛蟠送来的果物。
原来薛蟠生辰,有人送了他鲜藕、西瓜,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罗猪、鱼,偏偏都又肥又大,薛蟠以为吉利,先是设宴请了宝玉,又是进献给贾老太太和姨妈,贾母赏下来给宝玉。
宝钗因道:“我家里没吃上,倒在你这里又见着了。”
宝玉笑:“可是呢,偏了姐姐家的好东西。”
又鼓动叫丫头们洗瓜、做藕汤,丫头们忙得团团转,有的去打水洗果物,有的去厨房吩咐,又忘了带藕折返回来,一时间院子里纷纷扰扰的。
宝钗笑着说不必:“家里时哥哥让我吃,我说自己是个福薄命小的,不配吃那个。”
宝玉倒认真:“若是姐姐不配,那世上有几个配的?”
黛玉懒得听他们俩打机锋,自去闲逛到屋外,谁知道却听见两个丫鬟在拌嘴,黛玉定睛一看,一个是叫可人的丫头,一个是碧痕。
那可人输了架,又被指使着团团转,正把气移在宝钗身上,偷着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总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
跟在黛玉旁边的晴雯一听,这还了得?上前就想去理论,黛玉挥手示意不必,这说“总”来,肯定也不是自己,毕竟她如今住在林府,只是偶尔过来一回。
想必这说的就是宝钗了,薛家住在贾府里,倒也有韧劲,任是外人说尽风凉话也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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