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看贾母神色平复,小心翼翼问她:“老祖宗所为何事?怎的史家两位舅太太都在,便是袭人这丫头不长眼做错了事情,自有我教训,怎的捅到老太太这里,倒惹了老太太、太太不自在,回头气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把个大侯夫人气得差点栽倒!眼瞅着要严惩罪魁祸首,偏偏来了个搅屎棍!
宝玉孝顺,老太太、太太神色微霁,王夫人站出来道:“我的儿,你还不知道呢,袭人这丫头背着你央求湘云做活,偏偏卫家姑爷看你的跟他的阵脚一样生了疑,要闹着跟史家退亲哩。”
宝玉道:“咦?袭人跟我说这是外头一个做活好的人做的,我倒不知道是湘云妹妹的。”
说着又笑吟吟道:“我道多大的事,卫家大哥哥在纳吉礼时亲自问了,我也跟他说明,横竖湘云妹妹也无事,老祖宗且息息怒。”
大侯夫人听得咬牙切齿,要不是自己机智让小厮去给大侯爷献计,想出托说湘云女红不行外头买来的托词,只怕卫家当时就能退亲!
史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再看贾母神色已没有刚才那般严峻,大侯夫人心想:看来还是要自己逼一把。
她收了泪,正色道:“姑姑,宝玉这话我听不得,什么叫横竖也无事?若是真有事呢?除了湘云,上上下下史家的女儿家怎么办?都进了庙子做姑子吗?便是老太太也是出嫁的史家女,那些出嫁的史家女又怎么在婆家立足?”
见贾母脸上有了转机,大侯夫人又哭:“湘云丫头是个可怜的,襁褓里丧了双亲,好容易我们妯娌拉扯着长大又给寻了门好亲,差点被人给搅黄,若真是有变,我哪里有脸面去见哥哥大嫂?”
她提及故去的史家大郎,贾母也一阵伤感,人老了,自然更怜惜子侄辈,因而越发恨袭人:“你这个丫鬟也是奸猾!倒哄骗主子给你做活!!!今儿个便交给史家处置!!!”
袭人慌得抬起头,却怕引起贾母更加生气而不跟宝玉求情,只哀求:“奴才这条命便是主子的,犯了大错,要打要骂便是要奴才的命都认,只是奴才自幼被卖进来便跟着老太太,着实不想离开老太太啊……”
二侯夫人心中鄙夷:这可真是个精明的,知道不离开贾家能保命。只是这般精明,怎么又犯了那等错?还是她心里阴暗,有心作弄湘云?
心里越发不喜,上前道:“姑姑,我们可要不起,若这丫鬟或是知道些廉耻吊死在我们府上或是被哪个怜香惜玉的劫走,倒是个事端!”
贾母皱皱眉头:“既如此,你们当要如何?”
大侯夫人拭了拭泪:“姑母,还请姑母给云儿一个公道罢!”
当下贾母道:“鸳鸯,你先押着袭人去宝玉房里,将那云儿做的都捡出带过来。”
宝玉心中颇为不愿,他原来珍惜那些扇套、荷包、香囊、批带等物是因着那些针线活做的充满灵性毫无匠气,如今心里舍不得是因为知道是史家妹妹所做更加觉得亲近。
可老祖宗都发话了,再怎么蠢也知道留不住了,宝玉心中懊恼,早不知道将两位“多管闲事”的侯夫人骂了几百遍。
贾母却又说:“宝玉,你去瞧瞧,别让袭人漏了什么。”,打发走了宝玉,又叫伺候的丫鬟都下去,才和声细语对大侯夫人道:“我家治家不严,差点害了云儿,只这袭人不是家生子,父母兄弟皆是良民,若她心有不忿,在外头胡说,只怕毁了两家清誉。”
凤姐心里一颤,她已经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了,只是她这几年休养生息,着实见不得血腥。
二侯夫人也精光必现:“既然有老太太的保证,我们也不好紧盯着,只望老太太给云儿伸冤。”
贾母颔首:“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今儿你们来正好,云儿出门子之日临近,我这里京郊有两个庄子,正好给她添妆。”
史家两夫人自然谢过,明白贾母这是赔礼。王夫人气得咬牙切齿,那可是两个田庄,一年出息不知几许,就这样为了赔礼给了史家,。
待宝玉和袭人、鸳鸯三人回来,贾母当着史家的面将那些物件都纵火烧了。又道:“将袭人叉去外头园里打上二十大板,而后送到金陵老家的庄子上看坟去罢。”
袭人慌得不已,忙跪下磕头求饶,可贾母铁青着脸不理,鸳鸯利落给她嘴里塞上巾帕,由着几个婆子拖她出去上刑。
事已至此,贾家也赔礼道歉了,也送了好处,更处置了罪魁祸首,两夫人心满意足的告了别。
宝玉心神俱碎,心如火炙,想起身为袭人求情,但见王夫人目光扫视过来,大有威逼之意,只好作罢。
宝玉从贾母那里出来,五内摧伤神色萎靡,谁料屋漏偏遭连夜雨,偏偏一头撞到了贾政。
贾政呵斥他半天,可只见他唉声叹气,一脸的私欲愁闷气色,不把长辈教诲放在心上,登时生了三分气。
及到一会忠顺亲王府长府官亲自上门,质问宝玉戏子琪官何在?又问宝玉琪官的红汗巾子怎得到了公子腰里?
贾政又惊又怕,好容易打发走了王府的人,才回身要去询问宝玉,赵姨娘又送茶过来,借故道:“老爷,今儿个史家来人了,听说两位侯夫人铁青着脸,老太太将宝玉唤去,不知他跟前的袭人怎的得罪了史家,如今老太太正叫人押着袭人在外头打板子呢。”
贾政一听,惊疑道:“又是宝玉?”
赵姨娘一听就高兴不已,显然老爷正生着宝玉气呢,当下又加火添油:“
前些天听说宝玉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气得太太将金钏儿赶了出去呢。”
话未说完,把个贾政气得面如金纸,大叫:“拿宝玉来!”
当下用绳捆了,结结实实把宝玉打了个半死。
一时之间又是王夫人听着信来抱住宝玉痛哭,又是贾母闹着要回金陵去,好一阵人仰马翻,半日才散去。
宝玉一时之间伏在床上,臀上作痛,如针挑刀挖一般,更热如火炙,略展转时,禁不住“嗳哟”之声,转念又想到再无袭人过来温言安慰,一时掉下泪来。
这边宝玉伤怀,盘算着怎么趁伤病求情留下袭人,怎知因着他挨打,老太太、太太越发恨上了袭人,当下就命人速速押至庄子,竟连收拾箱笼的时机都不给。
黛玉在家正筹谋着怎么办婚事,却接到贾母那边送来的信,道宝玉被打得病重卧床,贾母又气倒,让黛玉来探望贾母。
黛玉仔细思量,可不就是这当口宝玉挨了打?想起他那些荒唐事,黛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调戏金钏、与伶人厮混、纵容袭人,一桩桩一件件都让黛玉觉得宝玉不再是那个跟自己自幼长大的纯良孩童,反而跟外头那些肥头大耳的男子一般污浊不堪。
居然连累的贾母也气倒,老人家年岁已高,又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孙子,怎么能安享晚年呢?不由得对宝玉嫌弃再添几分。
又一想,不对啊,从前书中未看过贾母生气。聪慧如她陡然想到只是个招她去府里探望宝玉的幌子罢了。
黛玉苦笑,可见是湘云说定了婆家,从前在她和湘云之间犹豫的老太太如今手里只有她这一个人选与王夫人力推的宝钗抗衡,因而是寻机会推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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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做了蒜泥白肉。
好多蒜泥+红辣椒油+生抽+白糖+香醋。
红汪汪浇上去,肥而不腻,酸辣的口感抵了油腻,还有花椒油的香气。吹着风扇吃一点,暑气不见了(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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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白玉钏亲尝莲叶羹黄金莺巧结梅花络
思及此,黛玉一阵阵不喜,晴雯在旁看见她脸色为难,当下就明白了她心思,因而道:“姑娘,就让我代走这一趟,府上还数不清的事体等着你决断呢。”
黛玉道好,晴雯就收拾收拾去了贾府。
贾母看见没有黛玉还有些失落,晴雯忙道:“姑娘也惦记着老太太,要走这一趟呢,只她近些天提点着我们府上迎娶奶奶的事,身子倒有些发虚,最近又暑热难耐,恐她受了暑热,因而我就自告奋勇走这一遭。”
贾母颔首:“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因叫鸳鸯拿些赏钱于她。晴雯献上黛玉亲绣的抹额并燕窝等物,才告辞贾母去后宅探视。
到了怡红院门口,可巧赶上玉钏儿,因着晴雯帮金钏儿寻了个好去处,玉钏儿对晴雯感激,主动上前问好。
两人互相问候过,晴雯才知玉钏儿受王夫人差遣来给宝玉送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
晴雯一时好奇,凑近前去看看,不看则已,一看就忍不住失笑。她□□这是什么奇妙美馔呢,却原来是一道疙瘩汤。
不过做得精细些,将面做成各色形状: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也有菱角的,漂浮在鸡汤里,另外添了木耳、香菇等物,看着倒有些适合人喝下去。
原来后世传得沸沸扬扬的小荷叶小莲蓬汤不过是一道疙瘩汤,晴雯不免有些好笑。
待进去,宝玉看见晴雯也挺高兴,还问林妹妹好,晴雯本来对他一肚子气,因而只简单打了个招呼。
麝月等预备了碗箸来伺候吃饭。宝玉只是不吃,问玉钏儿道:“你母亲身上好?”
玉钏儿满脸娇嗔,正眼也不看宝玉,半日方说了一个“好”字。
围观的人都知道玉钏儿还在因为金钏的事情怪罪宝玉,宝玉便觉没趣,半日,只得又陪笑问道:“谁叫你替我送来的?”
玉钏儿道:“不过是奶奶太太们!”
怼得宝玉说不出口。
晴雯在一旁瞧着很是适意:好好一个姑娘,谁也没招惹,谁也没撩拨,就因为被你这个公子哥见色起意调戏了几句,逼得被扇耳光又被赶了出去。
若不是自己营救,只怕她要投井自尽呢,如今你对着她妹妹,又装没事人一样?
以为温存小意便能赎罪?
哼。
可又想一想,宝玉是自幼受这封建思想长大,哪里会觉得要为一个丫鬟的生命负责呢?能对女儿家这般低声下气,总也比许多公子哥儿强多了。
晴雯不想评论别人,便跟宝玉告了假,要去旁边下人房跟可人聊天。
过一会儿听得房里“哎呀”一声,急得晴雯跑出去,原来玉钏不慎将宝玉烫着了,宝玉不顾自己的手,却一叠声问玉钏儿如何,晴雯简直要对宝玉有所改观了。
谁知晴雯进了可人的屋以后,一会子进来一个莺儿,说是来帮宝玉打络子,刚开始两人说的还在章法。
不过是一个问松花色配什么?另一个人答松花配桃红。听得出来是一面看莺儿打络子,一面说闲话。
晴雯便没当回事,跟可人小声聊些金钏儿如今在布庄的境遇。
可人却忽得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晴雯侧耳倾听
晴雯这才听见宝玉那屋里莺儿说:“你还不知我们姑娘,有几样世上的人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还在其次。”
宝玉见莺儿娇腔婉转,语笑如痴,早不胜其情了,那堪更提起宝钗来
正说着,只听见外头说道:“怎么这么静悄悄的?”二人回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宝钗来了。宝玉忙让坐。
可人偷偷推推晴雯,附在她耳边道:“瞧这薛家,可真是主仆皆上阵。”
晴雯一阵忍俊不禁,这个莺儿,也是个人物,明面上天真烂漫,实则比谁都算得精,一出又一出的想着法子撮合宝玉和自己主子。
谁家有规矩的丫鬟会在外男面前这么不遗余力的“推销”自己的主子?若是在林家这般做,早被人打出去了。
可人附在晴雯耳边又小声说:“听说那一位跟茗烟走得很近。”
这可了不得,茗烟是宝玉跟前得用的小厮,可以说他基本上对宝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莺儿跟茗烟的走得近,只怕宝玉的行踪都让薛家了如指掌。
只不过到底是太不讲究了些,居然闹出这等事,你便是让薛大傻子的小厮跟茗烟走得近些都没什么,偏偏让姑娘家的贴身丫鬟去跟外男这般亲近,殊不知连没规矩的史湘云都说“不能让外头小厮知道丫鬟们姓名”吗?
晴雯摇摇头,表示自己对此行为的不解,便不再关心此事。
晴雯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又跟宝玉辞别。
宝玉眼珠子一转出个主意:“晴雯,你回去让林妹妹帮我跟老祖宗求个情罢,袭人如今被撵到庄子上,是生是死不知,她素来连外头的点心都嫌粗粝不吃的,哪里能受得了那苦?”
晴雯一看宝钗和莺儿主仆两个虎视眈眈的眼神,哪里还敢应承,只道:“我家姑娘哪里能说动贾府的事呢,还是你自个儿求老太太、太太才是,再者,袭人也是穷人家长大的,总还能挣扎着活下去。”
说罢,就赶紧告辞。
她出了贾府,瞧着天色还早,便想去探望一下金钏儿。
不巧过了两个街口,“哗”的一声,马车歪栽一下,似乎是栽进了沟里。
晴雯和随行的小丫鬟扣子两个相扶着起来,就听得外头车夫林苍头在车帘子后问:“姑娘,伤到吗?”
这林苍头是林家的老人,行事极为稳妥,晴雯素来敬重他,因而低声道:“我们无事。”
林苍头答:“后头有辆马打马过来,我们家的马车避让不及,直往水沟里冲去,如今车轴坏了。”
晴雯掀开车帘子道:“那你找找附近有无修车行,若有,便找他们修,若无,我和扣子另雇一辆车便是。”
林苍头回:“正有一家店。”
晴雯就道:“那我便和扣子在附近的茶楼里雅间坐坐,等好了便来叫我。”
她做事不慌不乱,井井有条,陈思聪在旁边站了许久,一直没插上嘴道歉,此时忙慌慌张张说:“晴雯姑娘,我方才驾马急了,惊扰了贵府马车,在这里赔个不是。”
说着就要俯身作揖,晴雯忙口称“受不起”、“受不起”,又诧异怎的这路人知道自己名字。
陈思聪直起腰来,见她一脸茫然,显然是想不起来自己,心里暗暗沮丧,少不得解释:“我是齐国公陈家二公子陈思聪,从前在苏州念书承蒙府上林大人照应,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是以认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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