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凤曦提起,她不禁又想起昨天指甲劈坏时的痛,心像是被针刺了,手指轻轻一缩。
她的右手就放在凤曦手里,手上潜意识的细微动作,凤曦哪能察觉不到?
他心里闷得更厉害,仿佛受伤的是蘅芜的手,伤口却疼到他心上似的。
凤曦唾弃这样的自己,但手上却掐了个法决,将蘅芜的手复原。
接着他又说:“把裙子掀起来,我看看。”
蘅芜顿时脸色一白,双手护住裙摆:“别……”
这惧怕的样子,仿佛他是什么禽.兽。凤曦简直要气死,几乎是冷笑着扒掉蘅芜的手,自己撩起她裙子,扯掉她的小裳。
蘅芜眼角红了:“凤曦!”
她慌乱的去挡自己,却见凤曦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然而,当看见他从衣服里取出暖玉桃花膏,蘅芜的心又提了起来,咬唇道:“凤曦,我怕。”
她越是惊弓之鸟,凤曦心里就越堵。他阴恻恻道:“呵呵。”接着便打开暖玉桃花膏,用指腹蘸上膏体,为她上药。
暖玉桃花膏作为香膏里最首屈一指的珍品,不论是用来滋润,还是作为缓解养护的药膏,皆是极好。
清凉的药膏附着于红肿而微有撕裂的伤处,那种难堪的疼痛,很快就被驱散。
可蘅芜的心却无比难堪起来。
她都那样欺骗利用凤曦了,他为什么还要亲手给她上药?
昨天的事,她不怪凤曦的。那都是她自食其果,凤曦就是一怒之下杀了她,也是她自找的。
她只是伤心。
恨自己不好,遗憾这份镜花水月的感情会惨烈收场,伤心情花一族的无奈,伤心不知该如何弥补凤曦。
今天的凤曦会怎样对待她,蘅芜想了许多种可能。
她想,他会不会还和昨天一样,继续粗暴待她;会不会对她失望透顶,再也不想见到她;又会不会冷冷的告诉她,骗子,你可以滚出少室山了。
这些,她全都设想过。
她局促不安,她举步维艰,她痛心伤臆,想着既是没脸再见凤曦,莫不如悄悄离开。
却唯独没想到,凤曦还会体贴她。
即便他脸色坏透了,动作尽是不耐。
蘅芜再也忍不住翻腾的酸意,那股酸涩从眼眶胀破而出,她不争气的又掉落泪水。
凤曦手上动作一停,哼笑道:“哭什么?你怎么总是哭?”
蘅芜忙擦干眼眸,摇头道:“不是,我不是伤心,我只是觉得,我不值得你记挂。”
凤曦冷笑:“呵,真假,还在骗人。”
蘅芜心里更酸了,她没有骗凤曦,她说的是真心话。
可她的所作所为,已是往凤曦心里插刀子了。她是不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粘滞的沉默笼罩于两人头顶,只闻不规律的呼吸声。
少顷,凤曦涂好药膏,拿过蘅芜的小裳给她穿上,穿得歪歪扭扭的。
他起身就走。
蘅芜一边把小裳穿好,一边喊道:“凤曦!”
凤曦回头看她。
蘅芜鼓起勇气,凝视他道:“凤曦,接下来我……住哪里?我需要搬回以前的房间吗?”
凤曦眯着眼,挤出带着杀意的两个字:“你敢。”
蘅芜虚咽了咽,暗暗握住拳头,再度鼓足勇气道:“凤曦,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你想要我做什么,你说,我都照你说的做。”
凤曦低低哼一声,没理蘅芜,径自离去。
却在即将踏出卧室时,再度听到蘅芜的呼喊。
“凤曦,我喜欢你,真心实意!”
蘅芜铮铮切切道:“现在的姬蘅芜,真的喜欢你!”
她声音放低,带着希求,望着凤曦的背影询问:“凤曦,你可以再喊我一声‘小蘅儿’吗?”
“真假。”凤曦沉吟半晌,迈出卧室。
蘅芜的心沉入海底,一片难过窒息。
殿外天光明亮,初夏的晌午将至,阳光中蕴着令人烦躁的炙烤。
凤曦张目对日,又眯起眼,眼前光晕飞旋,耳边回荡蘅芜说过的话。
呵,事到如今还敢对着他表白。
真假。
……真的假吗?
其实凤曦知道的,不假了,现在的蘅芜,早已在不知不觉间,不再假了。
日夜朝夕相伴,他如何看不出蘅芜的变化?
她同他说话时,那种刻意做出的痴迷与崇拜,已不见了。昔日那满口情话宛如不要钱的往外甩,如今她却说得越来越少,整个人变得越来越自然,看向他时,眼中不由自主就带着甜味。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恋慕与甜,是骗不了人的。
他知道,蘅芜喜欢他。
可一想到她起初动机不纯,隐瞒真身,骗得他团团转,喜欢他却又不开花……
凤曦越想越气,接着又气自己刚才何必对蘅芜那般好!
本来他没想体贴蘅芜的,就想回来瞅瞅她醒了没有。
怎料一见她收拾行囊要走,后面他的行动便如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全顾着她的伤去了。
等这会儿凤曦反应过来,人已走出宫殿颇远。
凤曦脸色黑如玄铁。
嗤,可真没出息!
凤曦走后,蘅芜一个人在卧室里待了很久。
她坐在床上,孤寂抱膝,将脸贴在膝盖上,默默吞咽苦涩。
涂抹过暖玉桃花膏的地方已经不疼了,她抽抽鼻子,良久后才起身下床。
蘅芜先去捡起被凤曦扔在墙角的行囊,她打开行囊,里面她梳妆用的铜镜被摔破了。
她举着破镜,愣愣看着,忽而自嘲的想,这铜镜的状态真像她和凤曦。
关系破裂了。
蘅芜将两瓣铜镜贴在一起,施了个法术,修复如初。
破镜重圆。
不知她和凤曦,是否也会如此?
目光又随意看看,这时,蘅芜望见卧室一角的花瓶。
那花瓶,确切的说是凤曦打砸九重天时抢回来的一支法瓶,曾被蘅芜当作花瓶,每天早晨去采摘新鲜的花,搭配了放进去,为凤曦的房间增添几分温馨。
那是她刚来少室山时,为讨好凤曦、展现对他的爱,而常做的事。
后来她和凤曦一起经历许多,渐渐亲密,凤曦便没让她再去摘花。尤其是她搬进凤曦的房间后,凤曦总抱着她,把她当鲜花般,那法瓶便一直空着了。
眼下,蘅芜突然就想重新弄些鲜花,装点法瓶。
正好,她也借着搭配鲜花,平静和整理心绪。
一连数日,蘅芜每天早晨,都为卧室送来不同的鲜花。
可每天晚上,床上都只有她一人。
凤曦没有回来与她同寝。
听夜莺哥哥说,他这几晚都见到凤曦了。凤曦一个人随便找棵树坐下,脸色不好,不知在想什么,快黎明才会起身换地方。
蘅芜听着,不禁心疼。
凤曦始终在纠结,愣是不知该拿蘅芜怎么办。
看见她,他就气得想杀人;想赶走她,心又舍不得。
千头万绪杂糅,就成了对自己的折磨。
凤曦还嫉妒的想,若是蘅芜不曾喜欢过楚宸那个王八蛋,他也不是不能大发慈悲的原谅她。偏偏蘅芜是为躲楚宸,才撞到他怀里的,这把他当什么了?
但凤曦又明白,就凭自己的脾气性格,若蘅芜不是无路可走,会找上他吗?
简直要纠结死了。
不远处,山鸡男和画眉他们,望着凤曦坐在某棵树下的背影。几个鸟人面面相觑,皆叹气出声。
画眉道:“主子和蘅芜仙子究竟怎么了?主子每天气场这么吓人,弄得少室山都快成坟场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山鸡男摇头叹道:“主子凭本事光棍那么多年,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他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且还得等着。”
“什么病?凤曦神君生病了?”一道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旁。
几个鸟人望过去,见来人是少室山的山神。
身着姜黄色直裾的年轻山神,用法术驱使一个板车过来。板车上堆满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皆是山下人类祭拜他的贡品。
“小神送些贡品给凤曦神君,既然神君病了,便劳烦几位代收。”山神说罢,看一眼不远处凤曦的背影,压低声音问,“凤曦神君这是得了什么病?”
山神还想说“凤曦神君也会生病吗”?
山鸡男耸耸肩道:“四百四十病,最苦长相思。主子得的相思病,病重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山鸡男:“主子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且还得等着。”
山神:“什么病?凤曦神君生病了?”
凤曦:“阿嚏!”
山鸡男:“卧槽主子得的是H7N9禽流感,大家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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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保护她
月色清寒,俯照大地。
这晚,蘅芜坐在窗边,透过木窗望着远方黑色的山峦。
已快子时,凤曦又没有回来。
她一人坐在这里,形单影只,很容易思绪翻飞,不由想到很多。
她和凤曦这里僵持着,进退维谷。娘和广沐王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还有兰絮,百鸟宴那日她虚弱的回去落日谷,现在还好吗?
蘅芜不禁掏出传信用的玉符,想联络姬桑。
玉符在手里静静拿着,片刻后,蘅芜还是放弃了。
就像秦世子说的,娘和广沐王的事,与所有人记忆相悖。她理解不了,也插不了手,只能再等等。
蘅芜改为联络兰絮:“落日谷,兰絮。”
很快兰絮就回应了。
听见兰絮的声音,像是清冷月色里多出一阵暖意,教蘅芜心里好受点。
“兰絮,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蘅芜,你也还好吧?”
“嗯,我也挺好。”蘅芜尽量把语气说得充满盎然,她又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兰絮笑道:“好多了。”
隔着千山万水,蘅芜看不见兰絮此刻的样子,便不知道,兰絮也在努力做出无碍的状态。
兰絮舍一半元神救广沐王,短期内恢复不了。这些日子,她皆在落日谷的老家闭关静养,向九重天直接告了半年假。
不过有王篱陪她。
王篱听说兰絮伤了元神,二话不说就不再云游,而是来落日谷住下。
这时玉符中就响起王篱的声音:“是在和蘅芜仙子说话?”
“阿篱姐姐。”兰絮笑道,“是啊,阿篱姐姐,你要和蘅芜说话吗?”
王篱也在?蘅芜对此诧异,她唤了声:“姐姐。”
“蘅芜仙子。”王篱的音量变大,想是凑近玉符的缘故。她说话如水云缓缓流淌,安静温婉,沉稳可靠,听来很让人舒服安心,“蘅芜仙子一切可还顺利?”
蘅芜道:“我很顺利,姐姐呢?”
王篱道:“我自然也是好的。”她顿一顿,笑道:“看见你和兰絮彼此关心,交情这样好,连我心中都感到温暖。”
蘅芜笑着没答话。
确认了兰絮没问题,蘅芜又嘱咐她不少,两人说了一会儿,方才结束。
蘅芜手里的玉符化作金屑消散,飞出窗外,像是金黄色的蝴蝶般,飞舞着消融于夜空。
但愿王篱没什么问题,和兰絮是真心做朋友的吧。
蘅芜这么想着,站起身。
她稍稍整理仪容,便走出卧室。
她想去找凤曦。
不愿两个人再这么僵持下去了。
远在落日谷的兰絮,手中的玉符也化作金黄色的飞屑,缓缓消失于无尽。
兰絮轻轻靠坐在墙边,乌发旖旎在腿上。想着蘅芜,心里便又是温暖又是因欺瞒而愧疚,颊边不由露出烟水般惘然的笑容。
王篱正挨着兰絮坐,见她这般神色,不由笑道:“还是好好养伤,早日康复了,也好早日与蘅芜仙子见面。”
兰絮回望王篱,抿唇一笑:“我明白的,阿篱姐姐,还有……谢谢你这段日子陪我。”
“别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王篱慈爱的抚摸兰絮的头发,眼中却黯了一下。她沉默半晌,说道:“兰絮,如果我瞒了你一件事,你可会怪我?”
兰絮轻柔问:“阿篱姐姐瞒了我什么事?”
王篱沉默许久,才缓缓说:“我为了能更好的接近你,改变了自己的样貌。”
“什么……”兰絮愣了。
“如你所闻,我原不是这般样貌。是知道你羞涩内敛,怕吓着你,才变成这样的。”王篱道,“我只是想与你结识,别无恶念。这一点无论如何,兰絮,请你都要相信我。”
“阿篱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兰絮更愣了。
王篱温柔抚摸兰絮的头,一边说一边像是回忆什么美好:“我啊,偶然一次来落日谷,却看见你命悬一线的局面。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却像是倾盖如故,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那时我就想,我一定要救下你,可又怕吓到你。所以我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对不起,兰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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