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店面在十点前就关了门,只少数几家亮着灯。
路灯昏暗不明,道路两旁的树又大又又高,树叶密到看不到头。
青市处于常绿阔叶林带,树叶常年不掉,不似北京那般春夏秋冬明显,这里冬季也能维持着一片青色。
窗外下起了蒙蒙细雨,透过车窗看出去刚好瞧见密密麻麻的雨雾落下来。
似鹅毛般在空中轻飘着,柔且软。
姜玫坐在后排神色不明地望着这座不大的城市。
一晃而过的熟悉与思绪上的陌生相互交缠着,姜玫胸腔积了郁闷,从抵达这儿就开始蔓延,一直到现在越发难受。
这承载了她大半回忆的城市终于还是以残酷陌生的方式迎接她回来。
罗娴找了青市最好的一家酒店住了下来,一进酒店,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被子摸着也透着湿意。
姜玫一个人住了一间房,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地方的缘故,夜晚姜玫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不由想起沈行说的那句忙完了再打,那时她周围太嘈杂,没有来得及深究沈行话里的深意。
这会儿没有睡意,姜玫翻身开了灯坐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冷意,南方湿冷,屋里屋外一样冷。
姜玫之前住的房子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冬天是最难熬的季节,墙薄压根儿不保暖,盖多少层被子都冷。
她的手常常被冻红,房东时不时地停电停水,她平时热水都得紧着用。
姜玫吃过生活的苦,所以拍戏再怎么艰难她都能坚持下去。
有一次大冬天拍戏,她得穿着薄裙跳进那冰冷的湖面,那场戏连续拍了十几条才拍好,拍完她已经冻得没知觉了。
不过,这不代表她喜欢冬天。
相反,她很讨厌。
刚到北京那年正好赶上一场大雪,沈行拉着她去了滑雪场,懒散地站在她身边打趣南方人很少看见雪,问她要不要去堆雪人。
她当时只笑笑。
或许不少南方人喜欢看雪,可她是不喜欢的。
雪再漂亮,也冷。
如果可以,她宁愿这四季里没有冬天。
房间空调开得不算高,姜玫撑着身子拿起遥控器又调了两个度。
姜玫正准备睡觉,一条微信突然跳了进来。
【睡了?】
姜玫视线落在那不显情绪的两个字上,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白皙的手指落在手机键盘上打了一个字。
【没。】
刚发出去一个电话横空进来,姜玫猝不及防,手机没拿稳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手机铃声还在不停叫嚣。
姜玫捡起烫手山芋般的手机,手指按了接听。
电话刚通,听筒里溢出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才接?”
姜玫听到熟悉的嗓音睫毛颤了颤,手落在被子上,垂着眼皮解释:“手机摔地上了。”
沈行一个人坐在书房,手里还握着一大堆文件,手机规矩地摆放在檀木制的书桌角,听到姜玫情绪不明的声音沈行从文件里缓缓抬了头。
漆黑的眼眸落在那显示着通话中的屏幕,沈行骨节突出、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敲了敲两下桌子。
灯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镀了一层冷色,漆黑的眼睑半垂,睫毛下覆了一层剪影,薄唇微抿,瞧不出半点情绪。
听筒两端都很沉默,只残留着文件翻页的刺啦声。
姜玫主动搭腔:“还在忙?”
本来是随便找个话茬,没想到沈行还真顺着说了几句:“西郊的那块地今天批下来了,我这两天正忙着处理。”
“明儿早上还得去跑一趟工商局,下午有个饭局,晚上还得去陪笑脸。”
“抽空还得去p大给那群学生演讲……”
沈行嘴上说得随意,可话外无不透露着他的忙碌。
姜玫对这些事不太清楚,不过大概能清楚沈行做这些有多艰难。
沈行这样的人向来不把苦乐放在嘴边,做多做少都是他自己乐不乐意的事,别人管不着他。
她之前也误认为沈行这样的人是靠着祖辈的基业挥霍的人。
后来才知道沈行从大学开始就没用过家里一分钱,靠的是自己挣的。
天子骄子般的人做什么都得心应手,随随便便都能挣到钱。
姜玫最近也从罗娴那听到不少八卦,知道那边快要变天了,沈行参与了多少姜玫一无所知,她也不想知道。
她唯一的想法是沈行不被波及就好。
“到青市还习惯?”
沈行拖长尾音懒洋洋地问候一句,只是问候,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就跟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
姜玫指尖摩挲了两下手机壳,垂着下巴轻微嗯了声。
“住哪儿的?”
沈行窸窸窣窣地收拾好文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握着手机走出了书房,姜玫能听见他的走动声。
一直到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姜玫才察觉到他此刻已经进了浴室正在洗澡。
电话还没挂。
水声不停,姜玫脑子里不自觉地冒出沈行那身修长的酮体,精壮结实的八块腹肌和那肌肉线条的四肢。
水流落下湿漉漉的寸发还有那张模糊不清的轮廓。
水流声停,沈行面不改色地挤了沐浴露擦在身上,深色眼眸瞥了两眼还没挂断的电话沈行挑眉,语调散漫:“还没挂?”
“全听见了?”
“听声止渴?”
沈行故意的。
姜玫意识到这一点匆忙挂按了结束,这边儿沈行望着已经结束的通话,深色瞳仁酝酿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脸上的线条也柔了几个度,沐浴露泡泡爬满身,沈行慢悠悠地站在喷头下面冲洗身上的泡泡。
再出来沈行腰间只围了一条深蓝色浴巾,头发丝上还滴着水,水珠顺着脸颊掉进了脖子缓缓滑过腹肌,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绽出一滴水花。
沈行裸着上半身捡起床上的手机,修长的手指滑开锁,翻到姜玫的微信按了一个视频电话。
姜玫睡得迷迷糊糊,眯着眼睛看了眼跳动的头像下意识按了接听。
刚接通,入目的便是一片古铜色的胸膛,姜玫猛地清醒翻身坐了起来。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姜玫啪的一下打开灯,盯着屏幕里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姜玫皱眉憋着火:“沈行,你他妈暴露狂?”
“大晚上的发疯?”
沈行本来将手机摆在了床头柜上的台灯上擦头发,闻言凑着身贴近手机屏幕,一张放大版的俊脸突然进入视线。
姜玫眼睁睁地望着沈行那冷淡的俊脸扯出一丝冷笑,见他薄唇一掀,轻问:“不是想看?白看还不知足?”
“……”
姜玫坐着靠在床头,手放在被子上,摄像头刚好照到她那漂亮的天鹅颈,往上一点是精致的下巴。
露了大半张脸,背后是一堵白墙。
“姜玫?”
沈行眼角眉梢挂着笑,神色慵懒地叫了一声。
姜玫没动静,可眼神一直落在屏幕上,沈行知道她在看,嘴角噙了一抹意味深长。
过了一会儿,沈行收起戏谑,大手拿起手机似笑非笑地盯了几秒姜玫的脸,嗓音低沉性感透着一两分蛊惑:“姜玫,这么觊觎我的肉/体?”
姜玫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
觊觎?
他的肉/体?
“沈行,有病去医院,别找我。”
姜玫怼完手指狠狠戳了一下按键挂了视频。
沈行这边察觉到姜玫的气急败坏,唇角溢出低且愉悦的笑声。
—
姜玫打完电话倒是睡得挺好。
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直到罗娴过来敲门姜玫才醒。
门开了一半,冷风从门缝不停地钻进来,姜玫身上穿了件浅色内搭毛衣,手指轻搭在门沿侧开身子示意罗娴进门。
“嘉宾里加了两个人。”
罗娴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拿到名单的那一刻罗娴心情有些复杂。
姜玫倒是没什么反应,只平静地问了句:“谁?”
罗娴站了一会儿,翻开微信聊天记录递给姜玫。
多了江逢。
还有一位连个名字都没有,只说是神秘嘉宾。
“也不知道到底谁劝动江导的,居然能请得动。说起江导我倒是想起来了,上回儿江导给我介绍的那小助理江导旁敲侧击想知道你还需不需要。”
“你要是喜欢就用江导介绍的小姑娘?算是还江导一个人情。那小姑娘聪明,背景虽然查不太清楚,可江导介绍的人准没错。你现在的后援会会长就是她。”
姜玫意外地看了眼罗娴,想了想姜玫点头:“可以。”
“那行,我这就给江导打电话给他一个回复。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去拍摄地。”
半个小时后姜玫坐上了车跟着拍摄组进了拍摄地,拍摄地在一个古镇,路程一个多小时。
姜玫去过几次还算熟悉,山路崎岖,一路上弯弯绕绕太多,姜玫走了一半胃里翻江倒海。
罗娴是上海人也没走过山路,这会儿也有些不舒服,吐了两回。
姜玫拧开矿泉水喝了几口强制压下心底的不舒服,一路上还得照顾罗娴。
罗娴到最后吐得脸都青了,抓着姜玫的手臂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还是头一回儿想跳车不干了。”
姜玫默默打开矿泉水瓶递给了罗娴,示意她喝点水。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人适合什么气候,像我我一到青市就不习惯,今天晕车更是让我讨厌这座城市。”
“古话说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如今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
罗娴说这话时边喝水边瞧着姜玫,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着什么。
姜玫阖了阖眼皮,若无其事地喝了口矿泉水,喝完默默偏头望着窗外不说话。
罗娴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姜玫削瘦的背影倒也没再提。
作者有话要说:看你们都在讨论结局……默默透露一下,反正不是悲剧哈,对于他们来说,结局一定是最好的。
第37章
北京。
从工商局出来,沈行没停留半秒顶着漫天大雪面无表情地钻进车座,上了车直接闭着眼睛靠在椅背浅眠。
沈深故意放缓了速度,小心翼翼觑了眼后排假寐的沈行,犹豫两秒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短信发送成功的那一刻沈深松了一口气,转头偷偷摸摸瞄了瞄依旧没动静的沈行,默默放下手机启动引擎开车。
半个小时前沈行在工商局办事受了不少委屈,那些个见利的全都磨磨蹭蹭,盖个章跑了四五个地儿,到最后还回到了原点,其中有几位还你推我推都不乐意盖章。
沈深在旁边瞧着都想发火,更别提沈行了。
可这位硬是生生忍了下来,不但没发火,脸上还一直挂着笑,那笑虽然不见底可总归让人寻不到错处。
从头到尾都遵循着“遵纪守法好公民”的原则,没半点埋怨,一路下来笑脸不停。
那笑一直维持到工商局门口,上了车才垮下来。
沈深出神的功夫沈行已经睁开了眼,漫不经心地解开大衣纽扣、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深色西装。
那轮廓分明的面上不显分毫情绪,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幽深,眼皮半抬,滚动喉结:“回钓鱼台。”
“好。”
“哥,许小姐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给您打了五通电话了。”
沈行神色不明地摇下一半车窗,冷风迫不及待地从缝隙里不停灌进来,吹得人脸生疼。
白茫茫的雪花飘进来落在了肩头没一会儿便化成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吹了几分钟沈行重新合上窗,眉目间掠过一丝深沉,“什么事?”
“上回儿那综艺邀约您还没回复。许小姐经纪人一直撺掇着人儿想给您递信,估摸着是知道……许小姐跟您的关系了。”
沈行淡淡地嗤了一声,脸上浮出不明意味的笑,抬眼扫了眼沈深,语调不温不凉地问了句:“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沈深听到这默默闭了嘴,没再招惹憋着火的沈行。
“沈深。”
“哥,我在。”
沈行往中间挪了一下,睨了眼握着方向盘神色不太自然的沈深,沈行慢慢开腔:“注意分寸。”
沈深脊背一僵,余光落在刚发过来的那条未读短信,沈深咽了咽口水,面上没绷住:“徐姨让我多照顾照顾哥。”
“照你这意思,你成了她的人形监控器?”
沈行眯了眯眼,双手交叉握着搭在膝盖上,脑袋半垂,下颚线条紧绷,浑身弥漫着一股冷淡。
“哥,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没提。我以后会谨言慎行。”
沈行正想刺几句,一道手机铃声及时撕破这紧张的氛围,沈行憋下嘴边的话,取出手机睨了眼来电人,按了接听,“有事?”
“猜我在哪儿?”
周肆问这话时还故意藏着掖着,语气贱兮兮的,沈行懒得再听没什么情绪地挂了电话。
这边被秒挂的周肆差点气疯。
神他妈秒挂?
过了一会儿电话再次打进来。
“你最好有正事。”
“得,我今儿还真有正事。你不最近一直被许代山添堵么,你兄弟我替你分担了一下,这事就看你同不同意了。”
周肆说话没个正行,替他分担是假,想看他跟许代山对上是真。
这几年周肆公司越做越大,许家也有涉及这一块业务,有事没事跟他抢流量,好几个签了约的苗子都被他高价挖了。
姜玫复出这事许家更是不满,几次施压试图让周肆重新打压下去,周肆哪儿是那听话的人儿,自然是不肯的。
不仅不肯还跟人明里暗里斗上了。
沈行回来这两个月,许家骚操作不断,老爷子身子不好许家更是占了沈家不少利,甚至派人提出分摊某些利益。
许代山儿子刚从国外回来,也想跟沈行争那位置。
当初几家的默契估摸着也要被打破了,这兔死狐悲的事周肆可不干,既然不能顺,那就只能逆着来了。
周肆说这话自然是相信沈行跟他穿一条裤子的。
“说人话。”
“真唱戏的腿抽筋,你能别下让我不了台?”
“挂了。”
“别别别,我也不卖关子了。兄弟我这儿给你交个底。上面不重新选举吗。许代山这回儿可是准备得充足,那位置他是势在必得。”
“就昨天还是前天,许林回国了。这玩意在国外混了几年可不是什么麻省理高材生了呢嘛。说起这事我就替许默委屈,你说人儿好歹也是许家三叔的儿子,当年也是扛枪杆子的,临了两夫妻都牺牲了,这许代山倒好。当初拦着不让许默考军校,现在又不许他参与那些事。”
“这大学教授是挺不错,可这辈子也就那样了。要我在他那位置,别说,我也不敢承诺夏竹什么。”
“这一聊就说远了,我听人说许代山最近在忙青市那边的事。具体我就不清楚,不过事挺大。我的意见是你自个亲自去瞧瞧。”
周肆说到这停顿了几秒,嘴上道:“那位最近好像也在青市拍综艺,别说,跟那齐衡还挺有情侣样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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