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离上一世被骗得有点惨,至今心有余悸。说句不好意思的话,除了魏冉,她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秦离也知道,她马上要入宫去,刚刚接管仪鸾司一定会有很多眼睛盯着,消息恐怕不会灵通。
秦离笑道,“既然这样,我确实有点事想请大人帮个忙。”
虽然上次欠下的人情还没还,不过是慕容玄主动提出要帮忙,那她岂有不应的道理,“想请大人帮忙留意一下漠北那边的情况。”
在这种特殊的时候,一切尚未有结果,很多事情也有可能因着一点决定而变化。
所以魏冉和她弟弟现在的情况,她必须知道。
慕容玄以为她惦记谢尧,神色一动,轻声道,“为了我胞妹,微臣自然会留意。”
语毕,他看了眼等在旁边的仪仗,拱手告辞。
不得不说,慕容萱的面子是真的大。
旁人见左相和安平公主聊得有来有回,都以为是慕容一族在讨好沈家。
如今朝中的局势,镇国公府谢家满门俱灭,慕容氏有意往沈家靠拢,魏家不言语,而被魏府除了名的二公子也是太后准了才出的兵,恐怕也已经投靠了沈家。
朝中诸臣战战兢兢,本着趋利避害的本质,一时间也不敢再表现出对秦离的不满。
再怎么名不正言不顺,也是被封了嫡长公主的。
长公主仪仗在殿外恭候了多时,一行人穿的又喜庆,站在那显得格外扎眼。
排场之大,若是旁人不知道,只怕还以为是去和亲的。
秦离上了轿辇,往长乐宫的方向去。
长乐宫,今后便是她的住处了。
上辈子她在这里拘了许久,不代表这辈子她还得被栓在宫里。
秦离心中盘算,这里留不长久。
她褪下朝中官服,换成了公主的礼服。
接下来,才是正儿八经的册封礼。
今天让她还未行册封礼便到朝堂上听封,想来也是太后的意思。
一是下马威,明里暗里告诉她,自己什么也不是。
更是引得朝臣不满,把秦离立入一个孤立的境地。
秦离乘着辇座又从长乐殿驱往常宁宫,常宁宫仍是旧日奢华靡丽,比皇后的未央宫还要更胜一筹。
她半月前来到常宁宫的时候,还有些缟素挂着做做样子,如今已经全被撤走了。
秦离由身边的女官领着,踏进了常宁宫正殿。皇后和太后正襟危坐,面含笑意,而真正的后宫之主皇上却不见踪影。
合着就真的只是拜他沈氏一族。
皇后含笑着把她搀起来,秦离忍着心中恶意,艰难叫了一声“母后。”
她本以为叫出来会很轻松,却不想心中却仍然如此难受。
沈雅宜假笑着应她,之前她与槐安便一直不对付,如今槐安的女儿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她心里怎能舒服。
太后沈然慈爱得笑了,“这孩子,还有点认生吧,在宫中待久了就适应了。”
秦离忙道,“我和娘娘本就是一家人,半月前也见过,母后待我很亲切。”
秦离心中恶寒。
沈然满意得点了点头,识抬举。
“如今你也开始司掌仪鸾司了,槐安之前恐怕也没教过你。这几日你便到仪鸾司熟悉下情况,我会给你安排几个老师,他们会教你怎么办。”
她本来是想借着这件事拿到内府盐阁的大权,毕竟此处联系着国库。
可谁曾想皇帝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得许给了旁人。
沈然便也不好多问了,沈氏一族已经掌握了兵部的粮草调配权能,所以盐阁这事可以暂且放一放。
只是她需要知道现在司掌盐阁的人是谁。
太后笑着说,“近日朝中有所变动,正好要你仪鸾司做些调查,回头哀家叫人给你列出来,你照着做便是。”
秦离乖巧点头称是,沉重的礼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想让她当傀儡?她偏不。
仪鸾司是她母亲亲手创立的,颇为忠心。
这是太后没办法明目张胆抢了去的缘故,也是秦离目前的底牌。如果连这都要被旁人掌管了去,那她就没得玩了。
秦离学了几个月的朝堂中事,太后似乎也觉得刚行封就上朝堂惹人笑话,也有意不让她知道漠北的情况,没让她立即上朝。
只是这段日子虽然不用上朝,但太后背地里在仪鸾司动的手脚,安插了什么人,她都看在眼里。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她故意装作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秦离装乖了许久,太后似乎卸下了戒心,派人专门盯着她的人也被撤走了。
尽管她这几个月被拘在宫里没有上朝,但漠北一带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都在传魏小将军骁勇善战,年少风华,是个领兵奇才。
如秦离所想,魏冉果然破了漠北的凶寇,重划了边境线。
短短几个月之间穷寇被打得退兵八百,发誓不再犯我国土。
前不久还特派了北萧国使者来议和,送了好几位绝色佳人进来。
都说萧国出美女,她有幸在宫里见了,果然不凡。
只是,都死了。
皇后善妒,太后亦是如此。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当今皇帝本不是太后亲生,先皇在时有意防备沈氏一族,让太后只生养了一个女儿。
却不想千防万防,沈氏一族在他死后失了制衡,最后还是外戚干政的结局。
那几个美人死得可怜,被送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哪还有命活。
想她们曾经也是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女儿,秦离觉得可惜。
草原上率性天真的女子就是比这深宫里弄权耍手段的惹人怜爱嘛,她还是很懂的。
也不知那厮在漠北寻到他的佳人了没。
秦离被自己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算了算了,她摇摇头,不想了。
如今还是要着手仪鸾司的事,哪还有功夫想那些有的没的。
仪鸾司里她母亲曾经的手下都很得力,只是因着有太后派的眼线不好放开手脚。前不久她刚得的消息,竟是从魏冉那边得来的。
当她身边跟着很久的小太监突然给她递信的时候,秦离竟然没反应过来。
在这深宫之中能安排进人来,尤其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还做的滴水不漏。
魏冉隐藏的比她想的还要深。
亏她以前还以为魏冉只是被赶出家门的落魄世子呢。
信不是魏冉写的,里面也只字未提漠北的情况,秦离拆开信封看里面的笔记,是她弟弟谢尧的。
秦离有些忍不住,落下泪来。
还以为自己不会哭了呢。
其实这信魏冉本来是想亲自写的,告诉她她弟弟的状况,再把漠北的局势也说给她听,再扯两句别的。
只是洋洋洒洒写了几张以后,他觉得不妥,又给烧了。
魏冉寻思索性唤来谢尧。
当日因着秦离的手书,谢尧很干脆的交付了兵权,又假死骗过了探子的耳目。
如今谢尧已不再是镇国公府嫡子,而是以幕僚的身份隐在帐中,平日里用面具示人。
而且即便被将士认出来也无妨,边境兵原本便是镇国公手下率领的,自然不会有人故意把消息到处乱说,只是还需提防那些朝中的探子。
谢尧进了帐,看见魏冉桌上团了好些的纸稿正欲烧,疑惑道,“这是干嘛?”
魏冉团着新一封草稿,淡淡道,“给你姐姐的信。”
他接着对谢尧说,“你回头给你姐写封信,别让她担忧。京中肯定有消息传过去了,我怕她真以为我把你弄死了。”
谢尧笑嘻嘻拿起笔,“我说姐夫,给我姐写封信就那么难啊,还要我来代笔。”
那日他见魏冉拿出姐姐的手书来时,便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谢尧心里有种感觉,姐姐心悦他。
姐姐既然能亲笔手书给魏冉,那便是信任他的。
谢尧以前便知道姐姐同魏府的二公子有婚约在身,不过他一直以为那是个纨绔,却不想是个厉害人物。文墨极通,调兵遣将也不在话下,可以说是用兵如神。
他曾自诩有些个军事天赋,只没想到魏冉更强,几路兵马调动的出神入化,让他由衷的佩服。
兵家人本质慕强,这个姐夫他认了。
不过此时他未来姐夫的模样,可全不见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冷厉模样,居然为了封信伤脑筋。
这他肯定得写给姐姐看。
谢尧还想说点什么,魏冉扫了他一眼,他急忙住了嘴,“不废话了,这就写。”
就在这时,连业从营外进来,面色沉重。
魏冉蹙眉,抬眼问道,“出什么事了?”
“主子,京中传了消息,要召您回京述职。”连业苦笑,“派了沈之山的孙子沈刻来,换帅。”
第14章太子
“知道了,下去吧。”魏冉没什么反应,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谢尧的反应就很大了。
“那姓沈的真不是个东西,看漠北平定了就急着来占好处了,当时打得水深火热的时候怎么没见那狗东西送死来?”
谢尧摔了笔杆子,“我一家子困守在这的时候,他们在干嘛?在断自己人的粮草!”少年双目赤红,往事之惨烈,不堪回首。
沈家不倒,大齐之不幸。
魏冉平静如水,太后一开始便是为了漠北的兵权,所以这么做是必然的。
只是漠北的兵权需有朝廷和地方两道兵符才可调动,而地方的兵符在谢家人手里,这也是镇国公府一家必死的缘故。
太后派他来有几个原因。
一来是因为自己身份尴尬,按照广安城中流传的说法,母亲是漠北边境一名绣女,十岁时才接回了京,并不招魏府本家待见,还被寻了个缘由赶出了家门。
若是扶他上位,日后必然名正言顺有理由将整个魏家据为己有。
二来便是他因与秦离退婚,闹得满城风雨,二人水火不容。依照太后所想,他赴往漠北,自然不会留下余地,所以谢尧必死无疑。
第三便简单了,由他带兵平定了漠北,再派她本家人来坐享其成。
也就是如今这道旨意的由来。
这个算盘打得好,只是全错了。
他同秦离结盟,一封手书让谢尧假死。
所以谢尧未死,仍有兵符在身。
而此时正值寒冬,看似平定了漠北,也只是因为这些草原部族畏惧寒冷。
冬日里又寸草不生,马匹无粮后继无力的缘故,所以才假意投降。
等来年秋天,必会卷土重来。
至于他被赶出了家门,魏冉淡淡喝了口茶,那本来便是演得一场戏。
只是既然戏已经开场了,那就没理由不演下去了。
魏冉瞅了一眼气得跳脚的谢尧,幽幽道,“火气不要太盛。”
“不是,姐夫你就不气么!”谢尧骂骂咧咧,又问候了一遍姓沈的祖宗十八代。
魏冉听得头疼,自己未来的小舅子实在太容易炸了,一点也没学到他姐姐的长处。
他不由得想起秦离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姐夫姐夫的被叫习惯了,已经忘了他和秦离只是盟友。
可是他似乎,有点喜欢上她了。
远在广安城的秦离得到漠北消息不久以后,仪鸾司和慕容玄也都她递来了消息。
说是魏冉要回京了。
而巧的是,太后几日前也向秦离隐隐提起。
沈然倚在藤椅上,秦离坐在一旁给太后削着水果。
太后抬起眼睛,状似无意道,“离儿啊,你在宫中学习你母亲的事务也有些日子了,也该让你跟着上朝磨炼一番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身旁侍候的宫女退下,“你得好好在朝上学着,好做你皇祖母的左膀右臂啊。”
秦离见太后笑得温婉,只是这话说得过于直白,并不避讳。
不过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哪怕太后现在逼皇帝退位,也没什么不行。
如今已经是沈家的一言堂了。
秦离垂下眼睛,太后用她,不过就是为了一直保持沈家独大的局面而已。
秦离低声答是。
太后点了点头,只是又叹了口气。
沈然叹气,就绝没好事。
如秦离所想,太后慢慢道,“离儿啊,漠北有些事情,本不想说与你听。”
沈然话说得极慢,似乎有意用语言做刀,病态得来削下别人的血肉。
她仔细观察着秦离的神色,想要从她脸上寻出破绽来。
而秦离的表现恰如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担心家人的模样,楚楚可怜,她咬了咬嘴唇,抬眼间眸中已经可见泪光。
“皇祖母,是不是我弟弟出事了。”
太后见秦离已泫然欲泣,那眼睛便像那西域新进贡的葡萄,此时已经渗出了几滴晶莹的眼泪。
沈然慈爱地为她拭泪,“前不久,漠北来了消息,谢尧他已经....”
秦离看着太后哀恸的样子,若不是那眼中隐约流露出来几分喜色,她恐怕就真信了。
宫中女子哪个不是演戏的高手。
沈然此时特意同她说起魏冉,不就是故意把魏冉树成靶子么。
魏冉马上回京,漠北大捷,必然是封侯受赏。
而太后让她过几天入朝,也是想让他们俩斗个你死我活,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上辈子太后便一直想让他俩在朝中对着干,这一世又想故技重施。
秦离心底明白,他日太子上位,她必死无疑。她暗自推算着,也就不到十年的光景。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不能让秦封移登基,也断不能再让姓沈的兴风作浪。
秦离面上溢出无尽的愤怒,脸气得通红,眼睛淌出一行清泪。
装,大家一起装。
gu903();“弟弟在漠北困守几个月都尚有命在,为什么他一去,我弟弟便没了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