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有人下来就会有人上去,水搅得越混便越好神不知鬼不觉得塞人。
“还有别的么?”皇帝有意无意提起,把目光投向了魏冉,意味深长。
“还有一事。禁军和銮仪卫在梅府里发现了这个,”魏冉拿出内府令牌,朗声道,“梅永处党结不断,容得宫银外流,监守自盗实在难当内府重任。”
真的假的掺在一起,正好一起让梅永处认了。
沈之山一早便被太后知会,以为梅永处和内府有牵连,立马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跪了下来。
“微臣以为,还是将内府盐司摆在明处,由监察部门和御史台监督为好,不然若是再出现梅永处这样的,只怕就难查了皇上!”
旁人见沈之山先跪了下来,也忙跟着跪了下来。
皇帝着人把令牌取了上来,他心中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不外乎是从魏冉手里转了一圈又转回来罢了。
魏冉演得这出内府大戏滴水不漏,不仅把内府的事情从自己身上撇了个干干净净,还将一切都顺理成章得推到了梅永处头上,反正梅永处被押在仪鸾司,已是辩无可辩。
没人知道其实皇帝一早便将内府之权给了魏冉,他自以为这把赢了。
朝中人心事各异。
皇帝装得颇为为难的样子,“户部如此枉法,其他部也未可知,是该查查。至于内府,舅舅所言极是,也是该摆在明面上了。那诸位对这内府盐司怎么看?”
沈之山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料到竟会如此痛快,他又重复了一遍,“微臣认为,还是将内府盐司摆在明处,另设要员掌管,由仪鸾司和百官监督。”
摆在明处,那朝中任命谁当这内府的官还不是他说了算,又有仪鸾司守着,还不是他想从中拿多少银钱便拿多少。
沈之山都已经想好了,这等好事自然要留给本家。
“微臣附议,右相大人所言极是,微臣也认为应该将内府摆在明处,户部,盐司,内府度支皆是朝中经济命脉,事关重大。”
魏冉一掸朝服跪了下来,朗声道,“臣建议,将这三处另择出来,设为三司,由百官监察,至于各司行政人员,则经过殿试考核选□□。”
魏冉话说得很圆滑,谁也没得罪,偏谁都顾及到了。
殿试,必是皇帝亲选,如此全了皇帝的意。沈之山自诩权势滔天,自然以为自己能支配皇帝做决定,自然也全了他的意。而通过考试的方式选拔,也让那些寒门士族多了个机会,毕竟以往的新科榜眼,都未必能直接在广安城中捞个一官半职。
老臣尸位素餐又不肯退位让贤,排挤现象严重,已经很久没有新鲜血液涌入了。
秦离要求清查六部,魏冉要求设立三司,一唱一和,无疑都是引入新人,以此培养自己朝中势力。
举步维艰的朝堂上,总要有自己的羽翼。
“朕准了。”
广安城的流言一时满天飞,清查六部,设立三司,得了消息打算今年赶考的,皆叹时至运来。
下朝以后,每人都揣着些盘算。
“魏老将军,请留步。”秦离快走了两步,叫住了魏鸿信。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快乐!
第42章过往
“魏老将军,请留步。”
魏鸿信停住了脚步,心中颇为奇怪,他自认为同仪鸾司的案子没什么关联,“殿下,这是有何事?”
秦离快走了几步,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着好久没见过魏夫人了。今日正好要回趟国公府取东西,想着两府之间没差几条街,同您先打个招呼到时去拜访一下魏夫人。”
因着这次查办梅永处有功,太后也不再有意寻她的错处,只吩咐了这一个月中每日下午至暮时留档室记录誊抄,倒是方便她了。
查档查人两不误。
她语气颇为亲切,有意拉近关系。
昔日镇国公府和魏家倒是颇为熟稔,她更可以说是魏夫人看着长大的,当时谢家出事,魏府也没少帮衬,叫声长辈都可以说是于情于理的。
魏鸿信也不担心秦离来找他的麻烦,毕竟从前他和她父亲便交好已久,只是心中奇怪。秦离是被太后扶上来的,魏沈两家一贯不相往来,她同自己儿子又是水火不容,更是断了联系。
“殿下若是想来,随时可以来,反正内子平时也没什么事情。”
秦离心说正合我意,忙道“那魏伯伯莫嫌我唐突了。”
她正欲走,装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轻飘飘补充了一句,“昨夜审案的时候,梅永处说您手里有一样东西,还得请教一下您。”
魏鸿信一听心中大震,擦了擦额头冷汗。
他手里的东西,能让秦离亲自来跑一趟的,只有那封遗诏了。
看这情形,不是找他夫人的,这是奔着别的来的。
从前也没听说过谢兄的闺女这么厉害的,只能说是时事造人,逼不得已。
魏鸿信苦笑。
秦离特意绕了个弯子去了趟镇国公府,府里只留了一两个管家清扫,虽然没有想象中的杂草丛生荒凉之景,可到底也是物是人非。
好在自上一次董府的事情闹出来,倒没什么人敢再打这府里的算盘。
她叹气,里面管家迎了出来,见是她来,吓了跳,手里的东西都丢了个干净。
秦离挑眉,“这府里平时就你们几个人管事?”
那下人唯诺得回了声是。
“把府里上下都收拾了,准备着到时候我回来住。”一想到昨晚的事,便心虚,秦离用小扇遮住自己略发烫的脸,自己是没脸面再待在他府上了。
尴尬。
昨日的事情,她到现在还没琢磨清楚,当时的自己怕是有些疯了,若是这样下去,以后可难保不出乱子。
她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现仍是一团乱麻,好不容易把有些事情说开了,偏偏又添了旁的东西夹杂在里面。
是一时的冲撞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在心里生根发芽,秦离说不好。她不是不想把纠葛两世的关系理个清楚,可眼下的情形,恰恰忌讳感情用事。
再者说,就算她捋清楚想明白了又能有什么用。
朝中皆当他二人水火不容。
她行事虽算不上磊落,可在有些事情就是容易犯执拗,就像生于阴暗的种子巴望着阳光,有些事情,她就是想要个光明正大。
眼下无法,那就以后再说。
魏府夫人余氏此时在屋子里颇为焦急,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魏鸿信瞅了一眼自己夫人模样,闷声道,“你着急什么?”
“好久没看到离儿了,一会儿说什么好啊,”魏夫人横瞪了一眼魏鸿信,“我等不及了,怎么了,不行?”
国公府出事,她本欲将未来儿媳接到府里,谁知还未没来得及,便被太后接进了宫。至于后来秦离主动退婚的事,所有人都明白,这也是不得不行的法子。
余氏总觉得有所亏欠,毕竟怎么着也算自己曾经看着长大的孩子。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魏鸿信一看自己夫人叹气,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
以刚下朝的情形来看,那分明是找他兴师问罪的,天知道那梅永处说了些什么。遗诏的事情一旦被朝中其他人知道,就是灭族之祸。
这些他都没敢同夫人说,一旦说了,以她的脾气,定然全会写在脸上。
想到这里,他的茶碗端不住了。
秦离来的时候没有张扬,也特意换了件不打眼的衣服,只说是顺路,身旁只跟了一个十九。魏府不似谢宅,倒是同她小时记忆里的差不多,依旧是旧时景象。
府中没人,看样子是有意支开了下人,应该是等候多时了。
秦离刚踏进门槛,余氏便急急迎了出来,余晚同槐安也是自幼的交情,乍一看见秦离与之相似的容颜,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秦离一时有些傻了眼,这是什么章程。
她上一世自从入宫以后便有意彻底断了和魏府的往来,记忆已经淡去,对那个小时候待自己亲切的婶婶早已没了印象。况且她今日说要来拜访魏夫人也不过是问遗诏的借口,谁知对方竟如此真心实意。
反倒让秦离不知所措起来。
余晚似乎也觉出不妥,止住哭,只轻轻抽噎,攥着秦离的手不言语。
“魏夫人...”
“离儿你叫我婶婶吧,你小时候都这么叫的。”余氏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后知后觉重又行了个礼,“安平殿下,妾身这厢有礼了,刚才言语冒犯,请殿下海涵。”
秦离搀住她,艰难开了口,“婶婶。”她表情有过一瞬的变化,便重又换上了一副不失礼数的笑脸,“今天路过魏府,想着来见您一面。”
余氏心说这笑模样怎么和自己儿子这么像。
她还欲说什么,就见魏鸿信从屋里走了出来,轻咳一声同余晚道,“你先回房去吧。”
余晚瞪了他一眼,手仍拉着秦离,好一会儿才松开,“离儿用过午膳了么?我这就去让厨房准备着。”
秦离不用两字还未宣出口,余氏便已经蹭蹭往厨房方向去了。
“内子失礼了,殿下莫怪罪。”魏鸿信道,将秦离迎进书房。
“怎会。”秦离淡淡道,她抬眼看魏鸿信,“我知道您是何意,放心,梅永处说得疯话算不得数的。”
魏鸿信知道自己夫人同槐安长公主关系要好,两府渊源又颇深,她若知道秦离要来情绪必会收不住。他有意没拦着夫人,也不过是想要唤起秦离心中一分情谊,毕竟秦离是被太后扶持起来的,遗诏这事,上不上报全在于她。
不想竟被一眼看穿了把戏,魏鸿信苦笑,“如今长公主掌仪鸾司,好不风光,明人不说暗话,您有什么想问的,请问便是。”
当很多隐藏事情被串在一起的时候,只需一点,便可知晓一切。上一世秦离被蒙在鼓中什么也不知,却没料到重生以后依旧有别的东西藏于水下。
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她慢慢道,“听云轩,我猜也和先帝有关吧。”
她查过了,相同花纹的钥匙和装诏书的盒子,仪鸾司的暗门,顾呈又是顾衍的父亲。
魏鸿信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停了半晌道,“正是,早期同仪鸾司一起建立,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后来陡生变故,先帝没有按旧例将此处交予皇上,而是给了微臣。”
也就是说,这个情报网是先帝有意留给了魏冉。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先帝是想让他辅佐当今圣上。”
她把话留了一半,没有点名那个他是谁。
先帝想让魏冉辅佐当今圣上,才把听云轩交给了魏鸿信。想来先帝应该很了解当朝皇帝的性格,给了他保命的漠北兵权,结果还守不住,若是把暗网一并留给他,只怕也一样的结局。
至于魏鸿信说的陡生变故,秦离冷哼一声,先帝为了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废物,当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那个变故,她知道,先帝在垂暮之年,突然念起昔日漠北见过的一名女子,非要将她接入宫来。引得沈然嫉心四起,让当时还守在漠北的沈礼杀了那女子全族人。
后来嘛,先帝大怒,以乱杀平民引得边境大乱将之调回,并派了镇国公镇守漠北。后又问罪于沈礼,沈礼最后自裁于狱中。
从此太后疯魔,没过多久先帝便驾崩了。
旁人皆传那漠北女子红颜祸水,引得皇帝急怒攻心,大齐大将自裁狱中,天下人无不痛骂妖女。
可是,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的女子,怎么祸国?无非是把错处都按到她头上罢了。
先帝若当真情深义重,即时便会将那漠北女接回来,又怎么会等上将近十年才说念念不忘?
借口而已。
当时漠北和南越兵权都掌在沈家,先帝只是怕了,这都是将漠北的兵权留给自己儿子保命所寻的借口。至于那女子族人是谁杀的,又是被谁泄露的,倒未必一定是沈礼干的。
可惜他一番苦心,现如今兵权仍叫那个草包给丢了,还带累了谢府满门。
秦离捏紧了茶杯,虽然她一早猜出了个大概,可却平静不下来。她面无表情,“我猜,引起那场变故的漠北女子当时应该还有一个孩子吧。”
第43章
那漠北女同先帝所生的孩子,
是魏冉。
魏鸿信心底一惊,接着叹气,略略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难怪秦离不问遗诏内容,看来是早已经知道了。
“先帝将暗网留给他,还有封王的遗诏,一是想要他辅佐君王,二来其实也有补偿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秦离听了不由觉得可笑,她自认不是个会替他人着想的,可却也知道这所谓补偿于魏冉眼中,是多么的荒唐。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遮掩了那段历史,留下一封只会招来祸事的遗诏,由得万千人痛骂,便是他对这个儿子的补偿。
补偿什么?补偿丧母之痛?补偿死里逃生?补偿平白无故承受的万千人唾骂?补偿族人背的这口黑锅?补偿全族人性命?还是补偿他母亲被天下臣民冠上的妖女名号?
原来这是补偿。
她以前查过魏冉的背景,十岁时从漠北被接进广安城,当时她不以为然,如今将所有串联在一起,才知道他的艰难。
别说是只有十岁的孩子,便是个大人,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广安城,也是如履薄冰,一着不慎,形神俱灭。
面对这种情况,亏他还能笑得出来。
秦离现如今想起魏冉一贯春风和煦的假笑和那些手段,一切也都有了答案。这事要是落在自己头上,只怕气也得气死了。
九五之尊墨笔一挥,挥毫而就,施舍一个封王诏书,告诫说要辅佐兄长,尽忠职守,便是赐予你最大的殊荣。
父慈子孝,先帝对他身边日日陪伴的儿子倒是尽了本分,事事为他着想,另一个呢,丢在一边,不管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