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可谁都知道,这是一切风暴的中心。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好戏了,即便战战兢兢不敢置语,却也不妨碍他们在谁落了难的时候踩上一脚。
沈氏是不可能落难的,而这位新封的王爷可就不好说了。
一旦他被调往漠北,剩下的朝中党羽便会立刻被沈氏一族土崩瓦解,所以这一切在他们来看,都只是无用功。
老狐狸们活善运用着自己在朝中混迹数年的狡猾经验和‘清谈’技巧,叹息着这些个想要掀动风雨的人实在太过年轻。
是太年轻了。
一个十八,一个十九。
皇帝开口问了话:“魏冉,你说只要三日,朕信守承诺给了你三天时间,你查出什么没有?”他停顿了一会,将声音拖长,语气嘲讽偏又夹杂着幸灾乐祸,“还是你连太后的懿旨也没拿到?”
没有懿旨,皇帝的旨意就做不得数,可偏偏这位龙椅上坐着的主并不觉得什么,反而还很高兴。他不愿意有人重查当年之事,因为这是难得同自己看不过眼的母后一同做的。以漠北的兵权来保眼下的座位,他付出了这许多代价,自然容不得任何人来挑战其中的权威。
特别还是自己亲手扶持上来的便宜弟弟。
年轻能干,相貌俊俏,藏得如此之深让他不寒而栗。就连父皇当年临死前心心念念的,也从不是自己早已故去的母妃,而是一个不知哪来的漠北女。
皇帝目光阴沉,直呼其姓名,“魏冉,朕问你话呢。”
“回陛下,微臣确有太后懿旨。”他取出那封诏书,满座哗然。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包括沈之山在内。
沈之山瞳孔瑟缩了一下,明明前日太后还要他不认下此事,这会儿却又拿出了懿旨,是要干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太后要除掉他了。他若抵死不认,太后不保甚至出手作梗,到时候证据确凿,唯一下场似乎就只有死路一条。他实在太相信自己的姐姐,会为了家族的荣耀把他杀之而后快了。
死路一条和携着亲眷金银告老还乡,还是后者比较好。
秦离把诏书交给魏冉的时候倒是没想过这一层,不过刚刚在群臣中有意扫向站在旁边的沈之山,发现他脸色极为难看,心中已然有了大概。
这老家伙怕不是以为太后要害他。
沈然前日召他入宫,一定是要他死不认罪,到时候太后出手调节拖住时间,待魏冉去了漠北再做调和保住沈氏在朝中的官位。
秦离敛去面上嘲讽的表情,这一切都在太后的掌控之中,若真如此,她倒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偏偏多出了一道沈之山不知道的诏书,让这位原本就容易动摇的老丞相更胆战心惊了。
那她就再加上一剂药。
她压低声音对沈之山道,“王爷的提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秦离声音很平静,似乎殿上正在审的案子和她无关,可这话却像一记重锤一样砸在沈之山心里。
他仓皇,仿佛旁边站着的是个恶鬼。
秦离将他的一切举动尽收眼底,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缓声道:“我同他做了个交易,他帮我查案还我谢家一个清白,前提是放大人一马。我觉得这桩买卖不亏。”
沈之山强笑,“我又怎么知道你不会等我认了罪以后来杀我。”
“我没那个本事。”她坦然承认了,亦真亦假地说道,“王爷是真的想保你的命,不然也不会违背太后的命令。您不如遂了他的心,告老还乡,好好配合。”
无路可走,沈之山像是被逼到绝路里的老鼠,被两只年轻的猫玩得团团转。
“现在可以传人证了么?”
乾洺殿似乎变成了大理寺的大堂,不过大理寺不管事,正大光明的匾额也蒙了尘。
“宣。”皇帝看向殿外,到底会上来什么人。
“传程远知,谢尧!”随着太监洪亮而拉长的声音,满座震惊,包括秦离。
门口出现一个人影,着一身劲装,鲜衣怒马,仍是当初少年郎,似乎磨难和苦痛并未留下任何的痕迹。
在他身后被拖着一个人,被打得不像个样子,可以很明显看出来,苦痛确实在他身上留下点痕迹。
不过活该。
她手中的笏板掉了下来,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旁人的目光落在秦离的身上,倒不是因为她掉了东西。
她急忙弯腰捡起笏板,借着这个空子调整呼吸,起来的时候面上虽然还算平静,可到底掩盖不住眼中的那抹喜色。
当年十二岁同父亲去的漠北,十四上战场,五年未见,竟已经长这么高了。
谢尧似乎在群臣中找寻着什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秦离身上停住了,他眼中迸出晨亮的光,下意识向自己姐姐的方向挪了一步。
若不是在朝上,只怕就要冲过去了,他做了个口型。
阿姐。
秦离手中颤抖,几乎就要拿不住笏板。
这时皇帝在上面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这次久违重逢。
谢尧转过身去,一撩衣服下摆,声音不卑不亢,带着少年的张狂气性。
“微臣谢尧叩见圣上。”
一旁的程远知见状也连忙跪下,声音含混不清得请了个安。
两位证人的待遇可见一斑。
“免礼。”皇帝摆了下手,示意两人起身,偏偏程远知哆哆嗦嗦想要站起来,退下一软,又跪了下来。
这时清朗的声音响起来,魏冉开口道:“回圣上,微臣派人寻来了上一任兵部尚书程远知,以及带回了之前还在漠北的镇国公之子谢尧。”
他咬字特地加重了镇国公三个字,这三个字让皇帝倏得一震,几乎就要站起来。
高高在上的皇帝满眼惊色,魏冉冷眼看着,转头对门外道:“将证词拿上来。”
旁边的侍从一路小跑着将呈供交了上来,魏冉弯腰对仍然跪在地上的程远知微笑,“大人还能说话么?”
“能能能。”程远知头口并用,不住点头,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个从阎罗殿里来的修罗鬼。
“那说说吧。”
程远知重重叩头,模样看上去有点凄惨,不似当年那个满目风光的兵部尚书。
要说兵部尚书这个职位,还真是多生变故,像是被诅咒了一样。最先由沈敛兼任,后来又由镇国公兼任,再后来是程远知,最后就是这位新封的广安王了。
除了魏冉还好好站在殿前,其他人要么死,要么半死不活。
程远知哆嗦着,“启禀圣上,当年镇国公戍守漠北的时候,调去的粮草皆由兵部调配,我负责从各地仓储调齐粮草,然后由户部核对做账,做出账目来呈交给六部台。如果没有错漏就如此发送,途径三道手续。”
六部台谁在管,不言而喻。
“但后来...”程远知似乎也知道事情难以启齿,“微臣并未从仓储调配齐备,就交给了户部,而户部尚书梅永处却也照着这个拟好了假账,交与了六部台过目。六部台并未对粮草和账目进行对照,就这样发过去了。”
“您这样做了多久?”魏冉在旁淡淡出声。
“半年有余。”
三道手续,按理说任何一道出了问题都会被打回来。可偏偏这三道保证边关将士的利益防线勾结在了一起,欲置他们于死地。
半年的时间。
“那这半年时间里送过去的所谓粮草是什么?”皇帝开口道。
程远知声音没了底气,闻若蚊蝇,“是...沙子。”
“是什么?”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没听清。
“回陛下,是沙子!”
作者有话要说:起晚了QAQ(捂脸)
第59章
“回陛下,是沙子!”
谢尧的声音响起,咬字极重,让满座朝臣听得清清楚楚。他本一直在旁静静站着,仿佛那些事情并未发生在他身上一般,可皇帝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终于让他再也忍不住。
他目光锐利,身量挺拔,逼视着皇帝,眼神带着些许的肃杀。“半年的粮草,大多为沙土。”
他不等皇帝打断自己,接着道:“而且不止半年的时间,自那年夏天就开始了,沙粮混合,一直到冬日,粮饷则尽数变成了灰沙。家父连同漠北守城各将领月书三封,皆石沉大海,无一回应。”
求援被截,书信被阻,举目皆是进犯的来兵,堪比阿鼻地狱。
“匈奴春日养精蓄锐,秋日进犯,我军坚守了一个寒冬,但因粮草不济,困死在漠水城,八万将士在援军赶来的时候只剩不到一万人。尸殍遍野,饿莩满城,食腐肉,杀战马,尸身无处埋,暴尸塞外化为血水。”
他平静地描述着令人绝望又不寒而栗的场景,面无表情,但声音却显得有些咬牙切齿。
“饶是如此,我前去搬兵,家父率将领仍然挡住了匈奴的进犯,没让他们前进哪怕一座城池。肉身作墙挡在了城外,尸身堆积成山,血流成海,”谢尧嘲讽得一笑,“若是援军再晚来一月,只怕现在已变成北寇的天下了!”
此言一出便是大不敬,满座震惊,并非因他说的这句不敬的话,而是被那番描绘吓破了胆。
朝廷本就重文轻武,又有哪些个文臣经得起这种场面呢。饶是皇帝,也不由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却并不为死去的人感到惋惜,只是庆幸。
若是他当初没因着一时愧疚派了兵,眼下自己这把椅子,未必能坐得安稳。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秦离的手在颤抖,这是她亲耳听到当时情景,无数个日夜,她被噩梦中的场景惊醒,却怎么也想不到,现实往往比想象中的更为残忍,也更为讽刺。
这时有人颤颤开了口,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位御史官,算来算去还算沈氏一族的远房。
“当日闻得谢小将军和镇国公死讯,圣上同丞相便急急调了兵马过去,这事定是小人犯上作乱审查不严导致的,如今梅永处已死,还望圣上严惩程远知!”
言官不愧是言官,亲戚也不愧是亲戚,将姓沈的在其中的角色摘了个干干净净,不光如此,还立了个驰援及时的功劳。
魏冉此时淡淡开了口,他眯了眯眼睛,扫向那人,声音凛冽,“谢小将军没有死,不知道他的死讯您又是从哪听来的呢?还是说这其中细节,您比我这个受命调查的还要清楚?”
所有人都以为谢尧死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谢尧死了,但从何而知,总不能说是凭着沈之山安插在漠北的探子知道的吧。
“这...”那言官语塞。
谢尧没有理那言官,只直直盯着皇帝,“刚才那位大人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我前去搬兵的路上途中遇到了刺客,若不是在半道上遇到了王爷的援兵,只怕此时早已命丧黄泉。”
皇帝别开视线,不置一词。
“当时臣也恰巧在路上碰到了谢小将军,看他拿着镇国公的加急手书后便紧赶了过去,只是到底晚了一步,镇国公已经身死殉国。臣觉得事情不对,就顺便命人将当时漠北所有粮草记录誊抄了一份。”
魏冉挥了下手,一沓账目便被呈了上来。
“因着梅永处贪墨的案子彻查了六部,特地保留了当时户部和兵部所有支出账册,同漠北账目一对便可知所有的东西都对不上。可偏偏仓储中确有相应粮草军银调出去,只是晚了好几个月,而且也不是发往漠北的,而是流进了广安城。”
魏冉笑了一下,“至于发往何地,有何用处,做了什么,何人操纵。微臣实在太高估自己能力了,三日时间只够找寻人证,至于其他的,实在无力细查。”
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却听他接着道:“广安城的事情到底也该交给仪鸾司来查,所以劳动了长公主殿下,很多事情,都是她经手查清的。”
有人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帝咬牙,不传不行了。
“好,那安平你来说说,我军仓储里一直调出去的粮草和国库的军饷都发往了何处?”他扫了眼程远知,“底下人竟瞒得朕滴水不漏。”
皇帝也仿着那言官的话术,把自己撇了出去,事实上,他何尝不知道这些资源调往了何处。
他清楚得很,只是实在不行也得有人来背这个锅。
秦离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千言万语,她欲爆发,可只能化作一声平静的“儿臣在。”
她是大齐的安平长公主,不再是镇国公捧在手心的嫡女,不能感情用事。
她缓步走出队列,恭敬行了一礼。
“儿臣参丞相沈之山中饱私囊,结党营私,勾结同党害死七万边陲将士。将军沈刻,通敌卖国。”
朝中寂静,均噤声正色,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却不禁带着些许看戏的态度望向秦离。原因无他,有太后和南越的兵权,就算沈之山真的通敌,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一向如此嘛。
沈之山忙跪了下来,不发一语,他状似无意得看了眼魏冉,发现后者也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魏冉用口型告诉他两个字,他看得分明。
沈刻。
沈之山心中一凛。
秦离声音平静响起,眼中却有痛色,她扬声道:“程远知同梅永处假账妙算,都要呈交给六部台过审,可偏偏每次都过了审核。”
“若说一次出错是为疏忽,次次错漏是为有意为之。漠北向来不稳定,他却仍有意克扣重要物资害得我军大败,死伤七万余人无辜性命,而这七万人,本可能不会死在那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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