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太子登基,她还愁没有飞黄腾达的那日?
到时候,无论是贾赦还是贾珍,还不是任她揉捏的货色。
梦想一个个飞出窗际的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酸涩的眼角。
跟在林黛玉身边的小李嬷嬷蹙了下眉毛,总算是理解静悦公主让她跟着林家二小姐的苦心。这贾家到底是根基不稳的暴发户,表面的富丽堂皇可遮不住里头的花架子。她原以为东宫的贾孺人是个知书达理的,毕竟有季良媛和吴奉仪在一旁做对比,贾元春的口碑不说人人称赞,但差不了多少。
可老话说得好,什么样的老子养什么样的儿子。
这话用在老娘身上也是成立的。
瞧荣国公夫人和王恭人的做派,只怕贾孺人的野心还大着呢!
两府的人一直等到天黑,才见着东宫的队伍慢悠悠地出现在街道的尽头。由提着红灯笼的太监在最前面开路,紧跟着的,便是执宫羽、香炉、奏乐的太监,然后是捧着香巾、贡缎、漱盂、等物件的宫女。
一共走了二十对宫人,两府的人才见着四人抬的小轿抵达宁国公府的大门口。
随着众人行礼的小李嬷嬷见状,又是眉头皱的能够夹死苍蝇。
这般排场,莫说是孺人,就是良媛娘娘来用,那也是使得的。
看来太子殿下是真的迷了心窍,居然让贾孺人如此张扬,只怕日后又是柳妃第二。
贾元春在轿子里见了心心念念的亲人,自是憋不住泪水的用帕子糊晕了精致的眼妆,连声音都有些沙哑道:“且待我去更衣换装,然后到正厅见过各位长辈。”
“孺人娘娘请。”周瑞家的见状,赶紧带着抬轿的小太监向着大观园的正厅驶去。
然而,在贾元春未走远之际,跟在尤氏身后的秦可卿突然咳嗽几声,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十分可怜。
耳尖的王夫人听了,自是脸色一沉道:“堂侄媳妇,还不快让你的儿媳先下去?别杵在这儿得了风寒,让孺人娘娘和老祖宗也过了病气。”
尤氏很想骂一句“你个借住的也敢在当家太太面前指手画脚。”,但是转念想到贾元春的风光,又是硬生生地憋下这口气,瞧着秦可卿苍白柔弱的脸,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狐媚子”,直接将气撒到自己的儿媳身上:“真是没眼力见的,还不快退下。”
秦可卿被尤氏这么一斥责,本就苍白的脸色不免又退了几分血色,惹得一直关注这边的贾珍也跟着心情不好道:“这大好的日子,别没事找事的坏了所有人的心情。”
然后冲着秦可卿和蔼道:“你先回屋歇息,吃点药再来拜见孺人娘娘。”
“是。”秦可卿委委屈屈地行了一礼,在被贴身丫鬟扶回房时,直接撅了过去。
“蓉大奶奶,蓉大奶奶您怎么了?来人啊!赶快来人啊!”丫鬟吃力地将秦可卿扶到炕上,本想找个人过来帮忙,却在出门的那一刻就被两个太监怼了回去。
“喊什么,喊什么?冲撞了孺人娘娘的好心情,你担当的起吗?”那太监蛮横地将丫鬟推了回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锁上门,任由丫鬟在屋子里大喊大叫也无济于事。
“蓉大奶奶,蓉大奶奶您撑着点。公公,公公求求您了,就让我跟前头的太太还有老祖宗说一说吧!”
“公公。”
小院子里的绝望叫声终究是传不进大观园里。
与此同时,换了装的贾元春坐在正厅的上首位,在与长辈们相见过后,特意招来林黛玉,然后褪下一枚白玉镯子给林黛玉戴上。
“娘娘,这怎么使得?”林黛玉刚想推辞,就被贾元春扶住胳膊,亲昵地拍了拍手道:“什么时的不使得的,你是本宫的亲表妹,本宫疼你,就跟疼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承蒙娘娘厚爱,只是亲疏有别,当着各位长辈的面,哪有臣女一个晚辈先受礼的规矩。”林黛玉不卑不亢道:“还请娘娘收回这镯子,先给长辈们赐过礼后,再赏给臣女。”
一旁的贾探春见状,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这个大姐可从没疼过自己的亲妹妹,只怕此“妹妹”非“表妹”,贾元春怕是和王夫人一样,心存了不可能的妄想。
“都是自家人,在这共叙天伦之际,表妹就别讲这么多规矩了。”贾元春温温柔柔地驳了回去,结果令一直绷着个脸的小李嬷嬷忍不住开口:“娘娘疼爱林家二小姐,是林家二小姐的福气。只是这君臣之礼不可废,即便是娘娘要免了家礼,还是要注意一二。”
贾元春这才注意到林黛玉的身边跟了个宫里的嬷嬷,刚想开口斥责几句,结果一旁的抱琴附耳道:“娘娘,这位是静悦公主身边的小李嬷嬷,她以前曾服侍过皇后娘娘。”
听了抱琴的话,贾元春控制住不满之情,冲着小李嬷嬷一颔首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小李嬷嬷见谅。”
松了口气的林黛玉将白玉镯子递还给抱琴。
经过这么一遭,正厅里的气氛僵硬的不少,于是王夫人硬着头皮道:“为了迎接娘娘,东府的蓉哥儿特意买了个戏班子回来,要不娘娘赏脸听听。”
“可。”顺着台阶下的贾元春正准备移步到戏亭子里,结果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对着贾元春不住地磕头道:“娘娘,出事了,出大事了。宁国公府的蓉大奶奶,没了。”
第98章事发(1)
听了那小太监的,贾元春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去,就连下手位的贾母也是“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惹得身后的鸳鸯赶忙扶住荣国公府的老祖宗。
“隔壁的孙媳妇是真的去了?”贾母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镇下心后又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小的哪敢当着在座各位的面胡说。”那小太监以头抵地,冷汗在地板上积出一个小水坑:“小的在回禀各位前,特意请了个会把脉的宫女去给蓉大奶奶看看,现在怕是身子都凉了。”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贾政夫妇被吓得三魂六魄都丢了一半,尤其是王夫人,完全是瘫软在椅子上。
这秦可卿抛开被皇家忌讳的身份,明面上还是官家之女,宁国公府的大奶奶兼贾府的宗妇。就是平日里,哪家的宗妇殁了,都是一件大事。更别提秦可卿殁的时间太过敏感,完全是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找几个人给蓉大奶奶换衣,然后抬到没人用的厢房里。”张夫人见贾母半天不发话,也只能自作主张道:“还请娘娘约束下人的口径,蓉大奶奶是绝不能在这个时间点上殁的,所以只能拖几日,待娘娘回宫后,再慢慢发丧。”
“对,照大太太的话去做。”反应过来的贾母咬了咬牙,冲着贾元春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叫人将这个传话的小太监捂嘴压了下去,又将知道这件事的奴才们严加看管起来。
林黛玉见状,只觉得浑身发寒,然后见着在座的所有人都收敛了表情,重新戴上了欢欣的面具。唯有东府的贾珍父子满面哀愁,无法为此强颜欢笑。
秦可卿一死,贾元春也没法去看院子里看戏。
这种事情就算瞒得了外头,却也没法瞒住宫里的主子。
尤其是对康郡王的私银心念已久的太子,他几乎是在得了消息的那一刻就马不停蹄地赶去都察院,刚好给了东宫的钉子一个动手的机会。
中秋这一夜,宫里没人能睡个安稳觉。
养心殿里,林密妍和今上守着冷透的饭菜,等着东宫的钉子过来回话。
一直到亥时,东厂的人才带着搜查结果,夹着一身寒气进殿道:“启禀陛下,东宫所搜之物尽在此,还请陛下,娘娘过目。”
今上冲着杨培安点了点头,后者将东西捧到林密妍面前。
“你先看还是朕先看?”今上的声音很轻,但却让林密妍听着有些不寒而栗。
“我先看吧!”林密妍面前的东西并不多,所以她花了半个时辰都不到,就将其全部看完。
东厂的人从东宫搜出来的,除了太子与各地官员的书信,便是一些陈旧的小物件。
林密妍在这些小物件里发现一枚生锈的金锁,底部依稀可见两个刻字——“兼美”。
“娘娘所拿的这枚金锁是从太子的书房夹层里翻出的东西,已经查明是康郡王托人转送到太子手中。上面的字是宁国公府蓉大奶奶的乳名。”东厂忙不迭地回话道。
“兼美?朕的那位皇兄倒是长情之人。”今上冷哼道:“《颜氏家训·勉学》中所提‘光阴可惜,譬诸逝水,当博览机要,以济功业;必能兼美,吾无閒焉。’,朕的那位皇兄给私生女取了这么个名字,到底是在说女儿,还是在说丽淑媛。”
“陛下怎么知道是康郡王取得?也许是丽淑媛的临终期待。”林密妍将金锁递给今上,后者颠了颠分量,不以为然道:“美,也可暗指‘丽’。比起丽淑媛,这更像是康郡王的手笔。”
而就在这时,门口的李福突然沉着脸进店,冲着帝后行礼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安排在宁荣两国公府的探子传来话,说是东府的蓉大奶奶殁了。”
“什么?”林密妍诧异道:“不是说她还能熬两年吗?怎么这么快就……”
“是朕干的。”林密妍的话还没问完,今上便抢过话道:“是朕让人给秦可卿用了药,好让太子离开东宫,同时也为朕找个发火的理由。”
不管秦可卿的身份有多么尴尬,但只要她还是皇家血脉,是生是死,都得由今上这个大家长做主,还轮不到太子来指手画脚。
林密妍有些接受不了今上的污名化之举,努力抗议道:“您都已经夺了他的位子,又何必再让他背负上弑亲的名声?非要将太子置之死地吗?”
不管是李福还是杨培安,都从未见到林密妍与今上发过这么大的火,就是之前的两宫冷战都没闹过这么大。
“你将朕想成什么人了?朕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背上那样的污名?”今上虽然生气,但还是努力克制脾气道:“这个名声会由宁国公府的人背上,横竖他们家的龌龊事也不少,不多这一个。”
公公扒灰儿媳的丑事,就是今上原想让自己的皇姐收秦可卿为义女,再给了乡君的名分来对仁宗有所交代,现在也是不得不让秦可卿自己去给仁宗请罪,然后把没脸皮的宁国公府全都收拾了。
“至于太子,顶多是个识人不清的罪名,朕,还不是那等子狠心之人。”
林密妍听了这话才稍微好过点。
而在贾府那边,没心情的贾元春硬是熬到回宫之日,才算是松了口气地坐上轿子,在王夫人的依依不舍中,踌躇不安地等着太子来问话。
同样松了口气的贾府在贾元春走后,这才有功夫去解决秦可卿留下的烂摊子。
早就憋不住的贾赦父子忙不迭地进了盛放着秦可卿遗体的厢房,几乎是在进门的那一刻就泪如雨下。
“可卿。”
稍晚一步的尤氏见状,忍不住露出个讽刺的笑容,差点冲着屋内的父子笑出了声,直到奉贾母之名过来看看的张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道:“大堂婶有何吩咐?”
“老祖宗不放心你们,所以安排我过来搭把手。”张夫人假装没看见尤氏的失表情,冲着尤氏温和道:“我已经嘱咐过琏儿,过几日便将你儿媳妇的丧事安排下去。至于亲家那边,还是再缓缓吧!毕竟秦老爷子的年纪也上去了,一时怕是接受不了。”
“有劳大堂婶费心了。”尤氏早就知道秦可卿与贾珍的好事,所以一点儿都不想为这个儿媳操持后事。
至于张夫人,也只是表面应付一下,根本没心情去管隔壁家的事。
反倒是东宫的太子在都察院一无所获后,前脚刚回东宫,后脚就被今上请了过去。
第99章事发(2)
回宫后的太子,被两个全副武装的一等侍卫带进养心殿。
今上本想让林密妍退下,免得太子说出什么让她伤心的话,结果林密妍断然拒绝道:“慈母多败儿,没有我这个纵容他的母亲,也造不出今日的太子。”
“朕现在唯一感到高兴的,就是他从未想过要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今上颇有些疲惫道:“其实早在今日,朕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令杨培安将珲儿接入宫中保护起来。”
“现在看来,倒是朕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今上盯着台下的太子,后者虽然穿着玄色华服,身姿一如既往的笔挺,但是今上仍能从他的身上看到从未有过的狼狈:“朕想知道你有什么想说的,无论是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