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李玉檀虽已被抬为正室,可念瑶这些年来却没曾叫过她一声主母。不过是一声称呼罢了,齐伯奉也未曾刻意要求过,便由着她了。
李氏对她素来温和,虽是继母却有时候待她比待亲生孩子还要慈爱,只是这份慈爱里头,总是或多或少带着些客气疏离。
这也是念瑶虽尊重她,却一直跟她亲近不起来的缘故。
自打上次之后,念瑶都有意回避着李氏,倒不是心中怨恨她,只是为了避免尴尬。
李氏倒一切如旧,她脸上扬着和蔼的笑意,十分自然的伸手拂过念瑶肩膀,“父女两个说什么,这样高兴。”
肩膀上温热的触感反而叫念瑶觉得更不自在了,李氏这般自然,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自己方才那样倒显得扭捏了。
好在齐伯奉及时开口,“没什么,不过是说起齐铭那小子上学时的趣事儿了。”
念瑶一边附和着父亲,一边笑着退让半步,避开了李氏的手。
这样轻微的动作却被李氏看在了眼里,她仍旧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才收了回来。
过了会儿,李氏脸上的笑意忽然带了些愧疚与不好意思,她看了眼念瑶,才缓缓开口,“前日是我嘴碎了些,可到底不是有心的,瑶儿你可莫要吃心啊。若是仍不高兴,我便在这儿给你道个歉。”
李氏愧疚的语气甚是诚恳,她说完,似是无意的瞥了一眼齐伯奉。
叫主母给孩子道歉属实不合规矩,即便主母有错,更何况仅仅是一句话的失误,李氏说的也太严重了。
念瑶刚才只不过是错开了李氏的手罢了,她一向就不喜跟人肢体接触,却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姨母哪里话,我心眼也不至于这么小,至于道歉更是不敢当。”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事叫念瑶对李氏有了芥蒂,即便她这样说,可念瑶总觉得不对劲。
那日之后,李氏明明有很多机会来跟她说这番话,为何今日父亲在了她才开口?
倒,倒有点演戏的感觉。
“诶唷,那就太好了,这些天我总是愧疚着,听你这样说了我总算是安心了。”
李氏眉眼间渐渐露出喜悦来,又拉着念瑶说了好一会儿话。
念瑶耐着性子附和着,等父亲说要出去时,才随意寻了个借口回去。
“大姑娘,齐泽公子说,说他不去。”
念瑶在自己房中用过午饭后,想起齐泽还不知道已经跟父亲商议好要带他回府的事儿,便随意找了个小厮去告诉齐泽。
哪知小厮回来后传话,齐泽竟然自己说不去。
念瑶听完怔怔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齐泽在这里日子定然是不好过的,难不成他是专门给自己找虐受来的?
眼瞧着再过两个时辰便要回府了,念瑶坐不住想了想干脆自己去找齐泽。
等到了齐泽住的院子,才刚进去,便瞧见他拿着铁锹正站在混杂了泥土的雪中。
他原本黑色的衣摆上被泥水浸染了半截,白底儿棉靴也早成了灰底儿,半卷着的衣袖上还有几处圆形的泥点,至于拿着铁锹的手上,更是被泥渍斑斑。
唯有那张白皙的脸还干净着,剑眉入鬓,脖颈上垂落着散碎的细发。
这处院子本就无人打理,雪水一化,更是杂乱。
念瑶一只脚才刚要踏进来,见此场景,硬生生在半空中将腿收了回来。
齐泽闻声看过来,正好看见念瑶收回去的腿,他先是一愣,后又看看自己周遭的环境,便随意站着,嘴角浮出一丝讥讽。
念瑶水天色的长裙显得她格外干净出尘,跟院子中杂乱的泥水比起来,像是两个世界的。
她蹙着眉小心将裙角拎起来,看着齐泽严肃道:“你,你为何拒绝。”
齐泽收回他看向念瑶的目光,散漫的将铁锹杵进泥地中,铁锹便又喷溅出了不少的泥水,洒在了齐泽的裤脚。
前几日,齐泽心思的确动摇过,可今早听见念瑶要走的消息,又联想起昨日念瑶莫名其妙生气,便以为她是不想带自己回去了,他整夜未睡好觉,方才却又等来了带他回府的消息。
而这一切,像极了念瑶只是一时兴起来戏耍他罢了。
看着一身长裙站在阳光下的念瑶,齐泽嘴角勾起一丝嘲弄,“在谁家府上,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齐老三的责罚跟齐泽那些年在漠北遭受的苦难而言,根本不值一提。而念瑶,跟那些养尊处优的娇气大小姐也没什么两样。
分明是在阳光下,齐泽却像在阴影之中,晦暗的眼神中,有着化不开的阴郁。
“不一样。”念瑶咬咬牙,坚持道。
念瑶认真的神色映在齐泽眼中,他恍若又想起那日近距离的清甜气味,随即猴头微微一动,转过头竟是直接坐到了院中不知道多久没人擦过的木桩子上。
念瑶见此眉头皱的更深了,只想立时三刻把齐泽扔进水池子里浸泡上几个时辰。
齐泽晦暗的眼神直直看向念瑶,像是在探究着什么,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说话哪儿有隔这么远说的。”
言下之意便是要念瑶进去,那日她只不过裙角落了小块泥渍便嫌弃的立刻换了衣服,齐泽丝毫不相信念瑶这样一个娇气包会为了他一句话进来。
果真,齐泽说完,念瑶眼眶便泛起红来。
念瑶本就生的娇媚动人,红红的眼眶像只兔子般招人怜爱,齐泽只看了一眼心里便有些动容。
他从来没有欺负过姑娘家,还是这样娇俏好看的小姑娘、
齐泽将头扭了过来,眼神在自己斑驳的衣裳上扫过,不知道为何,他有点心虚了。
墨玉在一旁听完便忿忿着要开口说话,可却被念瑶打断了。
“我若进了,你便跟我回去?”
原本清亮的声音被压得很低,细弱中带着丝委屈,却仍旧坚持说完。
这院中的泥是多了些,但最多也就是沾染她的衣角罢了,怎么这般的委屈起来,齐泽眼神好像驻扎在自己的衣袖上了,竟是有些不敢去直视念瑶。
他,他这不算欺负她吧。
念瑶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看着满园杂乱,她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最后心一横,一只脚踏了进来。
一步,两步,三步……
念瑶不去看地面,可脚下粘稠的感觉真真切切的存在着,甚至还有接触到泥水的细微声响。
这短短的几步路,念瑶却走出了赶赴刑场般的悲壮。
齐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水天色的裙摆处已经蹭上了轻微的泥水,而念瑶宛如受了惊得兔子,一步一步走的艰难,却又格外坚持。
巴掌大的脸上带着惊慌,眼眶微红却在极力让自己不掉眼泪下来。
“行了。”齐泽猛然开口。
念瑶蓦的停下,眨巴着双眼可怜巴巴看了过去。
齐泽屏着的气骤然呼出,淡淡道,“几时回府,我去收拾收拾。”
这才走了三步路而已,她距离齐泽仍有段距离,念瑶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怔怔的答道:“申时初刻。”
“嗯。”齐泽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念瑶红着眼眶,眉眼间露出一丝释然,而后便着急忙慌要往外退。
齐泽也松了一口气,看念瑶转身,就也准备回屋,便将手中的铁锹随手扔到了地上。
那地上仍旧有着不少没来得及收拾的泥水,重重的铁锹被扔到地上,泥水瞬间便向四周喷溅过去。
念瑶才刚转身,便感觉后背跟裙角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中。
等她回身看去,便瞧见衣衫上已经落上了一片褐色圆点。
齐泽:……他当真不是故意的。
坐上回府的马车时,念瑶已经紧赶慢赶洗了个澡换了新的衣裳。
待回家后,又叫人备下热水泡澡。
至于齐泽,齐伯奉随意指了个小院给他单独住,因今儿天晚了,便叫他先回去歇着,明日再询问齐泽的功课。
念瑶看着齐泽被人引去后,本想说些什么,却因为中午的事儿心中仍有些恼火。
又想想他既已来了府里,便不会再受欺负,索性她惹不起,以后躲着就是。
晚饭后,李氏叫人又送来了些新鲜糕点跟几匹绸缎,虽没说为何忽然单独给她送,念瑶也大约明白是何意思。
“墨玉,姨娘这些年来待我如何?”念瑶上好的绸缎,颜色都是最新样式,开口问道。
她知道此刻父亲定然是跟李氏在一起的,李氏这样巴巴给她送东西过来,难说没有做给父亲看的意思。
只是念瑶又觉得自己无端猜测李氏,或许是多心了。
“奴婢也说不好。”
念瑶本以为墨玉一定会说好,毕竟在外人眼中,都觉李氏这个继母很合规矩。
“奴婢觉得吧,在吃穿用度日常说话时,她待姑娘都没得挑,可……可总觉得跟主母差点什么。”
墨玉说的主母是念瑶的生母楚柳眉,可继母再亲也总归不能跟生母相比,或许李氏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念瑶这样安慰着自己,才叫墨玉将绸缎收好。
墨玉一边收拾,一边又道:“而且吧,奴婢觉得有时候她客气的好像跟姑娘不是一家人般……姑娘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
作者有话要说:齐泽:………………我,不是故意的。
念瑶:哦,爪巴。
第9章告状
墨玉才说完,便觉得自己话说的不妥,拿着绸缎的手微微顿住。
她还记得当年主母病逝后,念瑶一个人躲在屋里不吃不喝的样子,生怕念瑶是又想起生母心里难受。
那时候念瑶虽才年仅七岁,可也能记事儿的了,小小的一团就蹲在主母从前住的房间里,谁叫都不肯挪一步,墨玉当时又心疼又害怕,现在想起来,还仍有些后怕。
好在念瑶听完也只是怔了怔,没有再多说什么,叫人送了水过来梳洗后便睡下了。
尽管这样,墨玉仍是不放心,夜里头叫人屏风后摆了张竹床,守着念瑶随便睡了一夜。
清晨又早早的起来,叫人将昨天送来的绸缎收到柜子最里头,再赶去厨房吩咐厨娘又做了些念瑶喜欢的吃食,才语气轻柔唤念瑶起床。
念瑶吃着比以往还要精致合口味的早饭,再看看满脸关怀给自己布菜的墨玉,眉头不自觉蹙起,狐疑道:“今儿什么日子,你怎么这样温柔起来。”
她跟墨玉相识数十年,知道墨玉极为细心,可行事风格却比一般小厮还要风风火火。
墨玉想想昨天自己一时嘴快说的话,眉眼弯弯哄着念瑶,“这不是看姑娘在三老爷家受了苦嘛,奴婢是心疼姑娘,再说一会儿用完还要去碧桐院念书,吃好点才行。”
说起念书,倒是提醒了念瑶等会儿还要见齐泽。
想做昨天念瑶心中仍有些恼火,进院子前,她偷偷打量过,尽力走的是泥水少的一片区域,再加上本就没走几步,她原本都松了口气的,哪知道后面竟又被溅了一身泥。
打从记事儿起,她从来没这样狼狈过,泥水浸在身上的感觉,仿佛是拿手摸了粘腻的鱼鳞般,纵然洗了两遍澡,仍是心有余悸。
她正在气头上,便打定了主意以后尽量躲着齐泽,可现下被这么一提醒,才觉得毕竟是在同一屋檐下,这个想法实际上很难完成。
碗中的杏仁茶还仍旧冒着热气,念瑶喝了两口便搁下来,“咳咳,齐泽那边,爹爹是什么安排的?”
“姑娘还好心问他呢。”墨玉比念瑶更来气,打她来念瑶身边伺候那一天起,什么时候叫念瑶粘过一点泥灰?
她不情愿的开口,“昨儿被老爷安排在东北角客房住下了,又指了个小厮过去伺候着,跟当年齐铭公子一样。”
这么说来,齐泽今儿定然也会去碧桐院。念瑶想想昨儿的一身泥水跟齐泽时不时凶戾的眼神,头一次动了逃学的念头。
可齐府上课的就他们家那几个孩子,谁逃了课一眼就会被师父认出来。
等时辰差不多了,念瑶墨迹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动身。
大魏朝虽无女子为官,可官宦贵家的姑娘亦可读书识礼。
碧桐院是齐伯奉特意腾出来给齐家孩子读书用的,现在共请了两位老师,其中一位是齐伯奉的门生弟子,平常讲些简单的文集诗词,是启蒙老师。另一位则是从前在太学教书的宋大人,教习他们四书五经跟更晦涩的学术问题。
因念瑶故意放慢脚步,等到了碧桐院时,除了教课师父其他人都已到了。
即便念瑶提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她的眼神落在齐泽身上时仍旧还是愣了一下。
他换下了那身略显破旧的棉服,乌黑散碎的发丝也尽数被挽了起来,长身玉立,颌骨轮廓分明,白皙的脸上冷峻且淡漠。
原本眉眼间的少年稚气,在头发尽数被束起来后减褪不少。器宇不凡的姿态纵在人群中,也叫人能第一眼瞧见。
念瑶从前只觉得大哥齐钰风度翩翩,可在齐泽五官却更精致,分明同等的身高,气势也明显被压下去一头。
要说齐钰是浊世佳公子,齐泽整个人倒更像带着侵略性一般,不大的年纪,却让人望而生畏。
“瑶儿来了。”
齐钰远远瞧见念瑶喊道,念瑶晃晃神,这才把眼神从齐泽身上挪开。
她快走了几步到齐钰跟前,“大哥!几日不见,我可想你了。”
齐钰眼中同样写满了喜色,替念瑶将身上披着的毛绒披风解下来递给墨玉,才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你难得出去一趟,能多玩几天也好。”
齐钰父亲是念瑶的大伯,只可惜病逝的早,生母心灰意冷之下又出了家,齐伯奉这才将齐钰接到了自家中抚养。
早些年,齐钰跟念瑶一起在楚柳眉身边长大,因此感情最为深厚。
念瑶跟齐钰说完话,又转过身跟在旁边站着的齐茹芸示意。
齐茹芸是李氏所生,比念瑶小一岁,还有一个弟弟齐家豪,今年方三岁。齐茹芸生的跟李氏有三分相似,她今日素色长裙配上寡淡的五官显得整个人格外清冷。
因着念瑶不大爱出门,便也鲜少跟齐茹芸有接触,平日虽在同一屋檐下,说话的机会却寥寥无几。
齐茹芸瞧见念瑶,也仅是淡淡的开口喊了句长姐,两人本就没什么感情,能平淡相处已是难得。
倒是齐茹芸的眼神经过齐泽时,微微发怔,而后略显羞涩的回过头。
念瑶才正要跟齐钰说这几日郊外的所见所闻,两位教课的先生却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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