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瑶冲着齐钰调皮的吐吐舌头,这才乖乖跟着宋大人身后进去。
而她从进院门再到刚才,除了一开始那眼外,再没看过齐泽一眼,眼神都没朝这边瞟一下。
齐泽瞧着这个在齐钰面前格外活泼些的念瑶,莫名的,有些不高兴。
她在自己跟前,好像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着的,而且刚才她分明就是在刻意回避自己。
这是又生气了?
齐泽看着念瑶的干净华丽的裙摆在自己眼前飘过,又想想昨日那一幕。
嗯,好像是个女子都该生气,更何况是念瑶这般格外娇气爱干净的。
齐泽垂下眼睑,掩饰住眸中的神色,刚要跟着进去,便被一旁的小厮拦住。
“这儿是宋大人的课,公子您今儿才头一次来学堂,该去旁边那间。”说罢,小厮指指齐茹芸进的那间。
齐泽顺着看过去,又瞧了眼屋内已经端坐好,准备上课的念瑶,竟是头一次在众人面前黑了脸色。
与此同时,屋内端坐的念瑶心里早已打起鼓点,暗自想他若当真要进来,便跟宋大人好好说说便是。
好在齐泽很快收敛的神色,重新进了旁边那间屋子,念瑶心里杜撰一半的话也被咽进了肚子里。
学堂上课通常是一个半时辰,中间没有休息的空档,等下学时已经接近晌午。
齐伯奉下了朝,看看时间正好便赶到了碧桐院。
启蒙课的内容对齐泽而言根本没有半分难度,曾经在宫中度过的那几年,他便是靠着书籍度过的。恐怕就连念瑶齐钰现在学的内容,他都更通晓些。
整个上午,齐泽过得都十分无聊,因此在齐伯奉进来的时候,齐泽第一时间看到了他。
齐伯奉并没有打扰他们上课,而是独自在窗外等了片刻,待下学后,方进去跟宋大人寒暄,而后送两位先生出了门,才又折返回来。
齐泽看着念瑶欣喜的迎上去,嘴角浮上丝冷笑。
昨儿相安无事,今儿生了这样大的气,又是在自己府中,定是要告他的状。
告状又何妨,无非就是责罚一顿,他说过,不管在谁家府上,都没什么区别。
念瑶出来后,仍是没看齐泽一眼,轻快的走到了齐伯奉身前,“爹爹,宋大人都讲到滕文公了,我前几日出门便忘了背书,宋大人今儿竟然没罚我呢。”
齐钰听完在旁笑了出声,齐伯奉慢悠悠解释道:“宋大人一向严格,便是没来上课书也是要背的,我便知道你一出门就忘了此事,提前去给你求了请。”
念瑶不好意思的笑笑,点点头道:“我后来也猜是爹爹提前知会了宋大人,要不肯定免不了抄书,对了,今儿早上我瞧见园子里头……”
清亮带着几分撒娇语气的话在齐泽耳边,可他静静听了许久,也没等来念瑶的告状。
怎么回事?她不是生气了吗,难道不去跟爹爹告状来责罚自己?
可念瑶偏偏没有如他所想,跟齐伯奉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却只字不提齐泽。
还是齐伯奉想起来什么,转身招手,叫齐泽过去。
齐伯奉乍看到齐泽也有些意外,没曾想这少年头发束起来竟比自家齐钰还显气度,一时间心中有些疑惑,可还是先压了下去,缓缓开口道:
“我本想亲自过问你的功课后,再看让你去跟谁上课,可昨儿天有些晚了,你今日上课觉得如何,还能听懂吗?仲贤说你是漠北来的,家里原先经商,若是没上过学,可先跟着识字。”
齐泽原本还等着念瑶告状,听见问话后,下意识朝着念瑶看了一眼,可念瑶仍刻意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齐泽思索了片刻,随后看了看另一间房,跟齐伯奉认真道:“我想去上宋大人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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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故人
“这位先生所讲都是些浅显的内容,对我来说并没有难度。”
齐伯奉先是深深看了齐泽一眼,而后进屋将他上午所抄写的内容拿起来看了一遍。
宣纸上的字体落笔坚劲,自然张扬,并没有他这样年纪的少年稚嫩感,一看便是从小跟着名家大师练成,还夹杂了自身的特点。
齐伯奉露出感兴趣的笑意,“哦?这么说来你从前是上过学的。”
齐泽默不作声点了点头,齐伯奉见再问不出什么,又接着道:“真要过去,需得经过宋大人的测验才行,我知道年轻人难免会浮躁,不如你先过度几日巩固从前的知识,我再与他说。”
宋霖宋大人原是在太学任职的,如今年纪大了,虽已退任对学生的要求却并没减少,念瑶也是今年才过去跟着听课。
“不必,今日便可测验。”
齐伯奉原顾念着他前些日子才来燕京,有一段日子是没上学的,可齐泽语气却十分自信。
“莫要夸海口,若是不合格了可要再过半年才可再次测验。”方才只看那副字便可瞧出齐泽并非是嘴上功夫,齐伯奉一向欣赏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但年轻人一向容易轻浮,便再次出口劝诫道。
齐泽眼神状似不经意的在念瑶身上略过,而过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齐泽的测验被安排在下午。
午饭过后太阳却被乌云掩过,黑压压的一片,不多时便又开始飘起雪画来。
念瑶午休才起,出门便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冷战。
墨玉匆匆赶过来担忧的替念瑶又裹了一层棉服,披上了湘妃色的兔毛披风,又把芙蓉铜制的手炉拿出来给念瑶抱在手里,这才叫人打着伞朝碧桐院走去。
还没进碧桐院,念瑶远远便瞧见一群人围在院外朝里面看。
“都聚在这儿做什么呢?”
念瑶疑惑着也凑了过去,几个小丫头闻声转身,各个脸上都带着点莫名的羞涩。
再看院中,先生还没来,不能提前进屋,便只有齐泽一人孤身站着。
这会儿下了雪比上午更冷上几分,他却仍旧是上午那身行头,细密轻盈的飘雪好似在他面前蒙了层雾气,朦胧间给那张俊秀张扬的面孔又增添了些神秘。
这场景别说丫头们看的痴了,便是念瑶也有哪些晃神。
墨玉因着前日的事儿对齐泽心里抱有不满,在她心中谁也没有念瑶重要,她看看围成一圈的小丫头们,清清喉咙,“围在这儿像什么样?都赶紧散了。”
这声音也叫念瑶回了神,齐泽自然也听见看了过来,念瑶不好再继续站着,抿抿唇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念瑶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向齐泽,终于到了屋檐下,便站在了齐泽几步开外的地方,同时微微侧了些身,掩饰自己的神色。
齐泽眯着眼看着念瑶走过来,仍旧是躲着自己的模样,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权当他不存在?
齐泽心里莫名多了几分烦闷,可面上却掩饰的很好。
因下雪的缘故,念瑶裹了条兔毛的围脖,毛茸茸的将她半边下巴掩在了里头,仅那张樱桃大小的唇瓣跟灵秀的双眸露着。
齐泽烦闷更甚了些,分明是她要将自己带回府的,怎如今反而如陌生人一般。
不就是溅了她一身泥点吗,当真生气便去给齐伯奉告状,亦或者她也来泼自己一身泥巴就是。
他没怎么跟姑娘接触过,难道姑娘家都如她这般小气不成?不过她这样瓷娃娃般的娇气,应该会比旁的人更生气才对。
院外脚步声渐渐响起,齐泽暗自将眼神收了回来。
齐茹芸进来后瞧见两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垂下眼眸,默默站到了齐泽身侧。
再怎么说,她跟齐泽一同上过课,也算是相识了。
齐茹芸对着沉默的少年有极大兴趣,上午她分明偷看到齐泽并未专心听课,可先生的问题却仍能对答如流,这会儿又要直接参加宋大人的测验,这样的才学,往后一定不容小觑。
而且,而且又生的这般俊美。齐茹芸想到此忍不住又偷偷瞟了齐泽一眼,却正好看见齐泽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而那目光看的是远处的齐念瑶。
齐茹芸心里猛然间如吞了秤砣般,果然不管何时,大家都只会先看到齐念瑶。
她悄悄将眼神收回来,掩饰了脸上的失望,而后默默朝旁边退了几步。
紧接着齐钰跟两位先生也到了,齐茹芸便先跟着进去上课,另一边宋霖先生则单独将齐泽叫了出来。
宋霖手中拿着几张宣纸,其中一张则是上午齐泽的字。
他上午听齐伯奉说新学生要直接来听课,原开始是有些犹豫的,可在看了那副字后,却改了主意。
那字虽融入了齐泽自己的风格,可宋霖却仍十分眼熟,便猜想齐泽是故人的学生。
“你的字倒是写的不错,颇有大家风范,早年是跟着谁习字的?”
齐泽自打知道是宋霖教课时,便猜到他会有此一问,早做了打算。
“家父早年习好练简太傅的字帖,我便也从小跟着学习,临摹自学。”
宋霖这才想起简太傅曾经出过几本字帖,只是像齐泽这样气势笔锋如此相似的实在罕见。
宋霖点点头,将手中的试卷递过去,另外开了间屋子叫齐泽自行去写。
“简太傅是谁?”
屋内,念瑶听见这话小声询问齐钰。
齐钰点点头,低声回道:“简太傅是宫里太学先生,宋霖先生曾经跟简太傅是知己好友,只因十年前简太傅投靠了吕丞相,两人政见不合,宋霖先生便一气之下辞了官。齐泽运气好,若他当真是简太傅的学生,宋霖先生指定是不肯教的。”
宫里的太学先生?
念瑶猛地呆住,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儿,她梦见齐泽便是十年前夭折的晋王,而晋王曾经的老师一定是太学太傅。
起先她也曾质疑过那梦境,可如今证据却越来越充分,好像在给她证明一般。
“瑶儿,瑶儿……”
宋霖先生进来后,念瑶仍旧在出神,齐钰连着喊了几声。
念瑶回过身,感激的冲齐钰笑笑,随后心里却又陷入了思考。
她已有多日没有做过那梦了,可梦中的细节却像刻在脑子里般清晰,细算下来,好像是自打她见到齐泽那天起,梦便没再出现过了。
这也太巧了。
整个下午念瑶的心不在焉,直到下学后,宋霖吩咐齐钰去拿齐泽的试卷,她这才提起精神来。
中午齐泽跟爹爹保证的很是坚决,她倒要看看齐泽到底有几分才学。
宋霖先生只粗略的看了一遍试卷,脸上的笑容便藏都藏不住了。
要知道往常他向来不苟言笑,便是对齐钰,也甚少有十分的满意,只看他现在这表情,便知道齐泽这是过关了。
宋霖搁下试卷,收敛了神色,“你对《孟子》好像很有自己的看法,那我问你,离娄章句中,‘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怎么用执政角度分析?”
“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没有人心基础,□□之下,必有人愤然而起,只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齐泽不急不缓的说完,眼中清明一片。
“说得好。”宋霖眼中喜色更甚,“如今敢说这话的人不多了。”
大魏朝皇室名存实亡,丞相吕少阳把持朝政暴虐成性,宋霖便是不肯向吕少阳低头,这才辞官。
“明日来上课吧。”宋霖欣赏的拍拍齐泽肩膀,而后将他的试卷收了起来离去。
站在一旁的念瑶傻了眼,《孟子》齐钰也才学了一半,可齐泽怎么好像已经精通了般,他不是跟自己差不多大吗?
“行啊齐泽,改明儿我可要多跟你请教了,我瑶儿说你才刚来燕京,要不今儿晚上我带你去夜市看看,往后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莫要跟我见外。”
齐钰说话间已经走过去跟齐泽套起了近乎,他本就是个温和的人,非但没有嫉妒齐泽得先生的夸赞,反而也开始欣赏起齐泽来。
齐泽被宋霖夸奖,心里也少有的高兴,他刻意看了眼念瑶,可见她已经作势要走,说不出来的烦闷再一次涌上心头。
他淡淡拒绝的齐钰的邀约,独自走出了碧桐院。
今儿因着齐泽的缘故,先生提早下了课,墨玉不知去了何处还没来得及回来。
念瑶独自撑着伞出了碧桐院,此时雪虽已经很小了,可她担忧湿了鬓发,仍旧带着帽子。
才刚走出来不远,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眨眼间,齐泽已到了身侧。
齐泽所住的北厢房跟念瑶恰好顺路,念瑶顿了顿,往墙边站了些,试图用这种方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念瑶却听到了一声轻笑,下一刻自己便被齐泽就势逼到了墙角。
鼻尖萦绕着他挂念了几日的清甜气味儿,齐泽眸中渐渐晦暗下来:“你怕我,那为什么还让我来齐府?”
他说的是肯定句,念瑶自以为将心中的恐惧隐藏的很深,却没想到早已被他轻易发觉。
念瑶吞吞口水,拿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故作出平常的姿态来,“不怕的!”
嘴上说着不怕,可闪躲的眼神却已经出卖了她。
“是吗?”
齐泽越发逼近了些,念瑶身后便是墙壁,再无路可退,她抿抿唇用力点头,“自,自然,再说了,我为何要怕你?”
是啊,齐泽自始至终都在扮演一个沉默的角色,就连齐伯奉都被他欺骗过去,念瑶一个不谙世事姑娘家,又能知道什么。
“不怕,最好。”齐泽一字一顿说道。
而后齐泽退了一步,装作无意般看向念瑶,“明日我便去听宋先生的课了。”
“我知道……”念瑶有些恍惚,怎么方才还满眼戾气的人忽然间提起了这个来。
紧接着,齐泽语气带着试探,缓缓道:“那试卷不出差错,应该就是满分。”
宋霖先生都这样苛刻的人都表现出满意了,不是满分也□□不离,念瑶默默心道,可是这些她方才都看到了的,齐泽是什么意思?
念瑶狐疑的抬头去看,却瞧见齐泽眸中的晦暗已然不在,恢复了方才在碧桐院的清明,少年英俊的脸上隐隐带着丝自豪,像是,像是在跟她表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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