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任镇国公府,信任程亮,这都是因为自霍政登基以后,镇国公府全力扶持他的缘故。
霍政少年登位,朝政把控在了杨太后及先阳信侯李昶手中,镇国公府却不惧李昶在朝中势力,更不惧他与杨太后之间关系,尽心尽力维护霍政。
甚至在五年前李昶谋反时,程亮更是与镇国公里应外合,帮助霍政掌握朝局,铲除了谋反逆贼。
镇国公府的忠直霍政看在眼里,他掌握朝政以后,镇国公府里的人又恪守本分,从不以自己为皇帝出力多少而邀功请赏,反而还低调了不少,尤其是镇国公身上所领的官职,也在霍政掌权后卸了大半。
只说是自己不再年轻,身兼要职过多劳心劳神,想偷懒了。
霍政自然明白镇国公的用意,也就没有多做挽留,如此双方都能在朝中安下心来。
不过霍政却是有意提拔了程亮,三年前,东夷举国之力侵犯南秦边境,英国公领兵出战,程亮被封作了先锋。
此一战东夷国灭,举国来降。
程亮军功至伟,霍政原想大加封赏,可镇国公却道他将来要承袭爵位,只让程亮领了官职后,便叫他戍守边关去了,一去便是两年。
钱宴植看着程亮的眼神,终究还是叹息道:“嗯,我说了一大堆,他一句都不信。”
程亮有些好奇:“你跟他说什么了?”
钱宴植望着程亮的双眸,认真道:“我说,我是下凡来历劫的神仙,陛下是我劫,要保护他,不让他受伤害,否则我也会万劫不复,甚至还会灰飞烟灭。”
程亮惊奇的瞪大了眼睛:“那你真是神仙?”
钱宴植冷笑,端坐了自己的身姿,一副自己不该从何解释起的表情。
程亮反应过来,结合上下文,不由嗤笑:“难怪陛下不信了,这不瞎扯嘛,这世上哪有神仙。”
钱宴植回想着他刚才的表情,然后道:“我就是神仙啊。”
程亮直视着他:“那你证明一下。”
钱宴植脑子转快,连忙伸出两只手来握成拳头,只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程亮:“看着啊。”
程亮点头,看着他的双手。
钱宴植的握拳的双手就在他眼前左右来回晃,忽然两个拳头相撞,一只手多伸出一根手指,另一手却没有了,看的程亮愈发惊讶:
“这……这怎么做到的?”
钱宴植故作得意,然后继续晃着两只手,再次相撞后,又恢复到了原来每只手各伸一根指头的状态。
程亮看着自己的双手,总觉得十分神奇。
钱宴植一本正经,内心却是笑的翻起滔天巨浪。
没想到他小时候被邻居哥哥骗的把戏,现在竟然可以拿来骗其他人了,竟然还不会被揭穿,简直不要太爽。
马车行驶的这一路,程亮始终都在研究钱宴植那个手指戏法。
直到车驾停在了国公府门前,钱宴植率先下马车,却不想这每走一步患处都在提醒着他昨夜经历的风雨。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周杰伦的歌声。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影子已泛黄。
程亮终于察觉到钱宴植的一样了,他率先下了马车,然后朝着钱宴植伸出了双手:“不方便的话,我抱你下来。”
钱宴植倔强的看着他,终究还是被伤处打败了,被程亮抱下了马车。
程亮疑惑道:“这一夜不见,怎么觉得你受伤了。”
钱宴植掬了一把辛酸泪:“被陛下打了而已,他不信我是神仙,然后打了我一顿,嘘,不要告诉别人,有些丢人。”
程亮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却还是嘲讽道:“你胆子也是大,骗到陛下头上,能让他动手打你,你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
钱宴植以为他眼里的同情是错觉,哼了一声,刚要走,就瞧见这府内的小厮匆匆忙忙出来,他跑的飞快,一跳就越过了门槛,朝着程亮他们跑来,顺道将手中的帖子送到了程亮的面前:
“公子,这阳信侯府的来传话,说侯爷在城郊的绿梅园办了个诗会,邀请了京城中好些个世家公子参加,特地给公子你送来帖子,让您去给他撑撑场面。”
程亮接过帖子一看,眉头便蹙了起来:“我是个熟读兵法的军人,不会那些拈酸的诗文,他给我这个干嘛。”
小厮道:“侯爷府的人还说了,知道这钱少使也出宫了,他的帖子就不往宫里送,让您带着钱少使也一道去。”
一旁的钱宴植也是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午后呢。”小厮笑着答。
程亮与钱宴植面面相觑,想不明白李承邺干嘛这个时候让他们去诗会。
程亮应了一声,便带着钱宴植进了国公府,刚到后堂,被程亮差遣去守着淮安王府的小兵便迎了过来,神色也十分凝重。
“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动静?”程亮问。
小兵道:“将军,我等在淮安王府守了一宿,终于在后半夜发现有人进去了王府,那人说话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的,我猜测应该是从江州来的,身形大概……大概这么高,肩宽腰粗的,然后早上我们在后门守着的兄弟发现那个人天刚亮就出了府,瞧着模样身姿,就像是个当官儿的。”
钱宴植望着程亮:“不会是这江州知州来了京城吧?没除掉那个证人,所以他亲自进京了?”
程亮点头:“我觉得也是。”“对了将军,还有件事。”小兵继续说,“早上的时候阳信侯也去了淮安王府,好像递了帖子什么的。”
“绿梅园诗会?”钱宴植道。
淮安王孟星辰,曾经的西渊国君,写的是一手好诗词,倒也算的是闻名天下的大家。
程亮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帖子,难道说这李承邺真的就只是办诗会?
程亮问:“你们可有听清这王府里的人怎么回答?”
小兵:“说是一定去。”
钱宴植与程亮四目相对,半晌后钱宴植才道:“我有个主意,不妨我去诗会找这个淮安王探探口风,你去找那个从王府里出去的人,在这京城你的人脉更广,所以你应该能找到。”
程亮也觉得钱宴植说的有道理,不过看着钱宴植腰,不免又有些担心:
“你这不受伤了,还能去么?”
钱宴植一愣,随即慷慨道:“能,你放心,我忍得住,如果能找到证人的话就更好,那我就能安心养伤了。”
程亮想也的确是这样子,跟着小兵又吩咐了几句,随后便又跟钱宴植出了门,将他送上马车,前往城郊的绿梅园。
一路上程亮也给钱宴植说了这个绿梅园的来历。
据说杨太后年轻时便喜欢绿梅,就连绾发用的发簪也是雕刻的绿梅。当初她承恩于东宫,一夜雨露恩泽有了子嗣,却抵不过当初太子妃的势力,最后只能带着刚出生不久的霍政迁居道观。
八年后,先帝在道观与杨太后重逢,而后便将杨氏接回了宫中,封了贵妃,风光及恩宠一时无人可比。
就连她喜欢的绿梅,先帝也会差人从全国各地寻来,选用的都是上好名贵的品种,就连培育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花匠。
不过这杨太后不喜与人分享这绿梅盛景,先帝便着人在城郊建了绿梅园,每当绿梅盛开的季节,杨太后都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有时与先帝同住,有时独自一人前往。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五年前。
五年前阳信侯李昶谋反,杨太后也丧生在那场祸乱中,程亮说,当时他带兵赶进皇城后,知道霍政在杨太后处,也就直接过去了。
却不想当他们赶到时,正好看见霍政抽出刺在杨太后身体里的剑,而杨太后也已经气绝多时。
霍政不喜欢那处绿梅园,故而便差人将那绿梅园发卖了,只是不知为何,最后会到李承邺手上。
钱宴植听完程亮讲的故事,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当日霍政手刃陈辛时的模样,狠戾决绝,毫不留情。
原来他竟然连他妈都没放过么?
如此想着,他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顺便召唤出了系统:
‘我有点害怕,我想回家,我想妈妈了。’
【……】
作者有话要说:钱宴植:怎么办,我好怕,他会不会捅我。
霍政:捅过了,谢谢。
第31章
城郊的绿梅园前,已经停着不少车驾了。
程亮撩了车帘下车,瞧着弯腰出来的钱宴植,向他伸出了双手。
钱宴植也没拒绝,借着他的力道下了车,这才瞧见青砖垒砌的围墙足有两人高,略走两步就能瞧见前面的大门,匾额上绿梅园三个字还是先帝亲手所书。
绿梅园门前的路是沿着河道修建的,被李承邺邀请的众世家公子们的马车也都依次靠墙停好了。
见着钱宴植与程亮来,原本站在门口被小厮搀扶着的李承邺,此刻也走下了台阶,来到了钱宴植他们面前:
“还以为程大将军不会来呢。”
程亮看着李承邺强撑着身体还要站在门口迎客,不由道:“侯爷是什么身份,怎么站在门口迎客,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李承邺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他视线落在钱宴植身上,目光温柔:“探听到钱少使有事出宫,所以直接将请帖送去了国公府,还请钱少使见谅。”
钱宴植忙揖礼道:“侯爷抬举了,这样的日子能邀我来已经是万分荣幸了。”
三人说着寒暄客套的话,随后李承邺便邀二人进府,岂料这程亮却是停下了脚步,朝着李承邺揖礼道:
“侯爷盛情原不该推辞,奈何我是武夫出身,瞧不来这些拈酸的作诗写赋的,只是觉得不来会驳侯爷的颜面,所以亲自前来告知。”
李承邺颔首笑道:“无妨,程大将军肯来就已经是万幸了,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送了。”
“告辞。”程亮抱拳一礼,视线也只在钱宴植身上扫了一眼,便转身走向停在马车边的马匹,翻身上马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目送着程亮离开后,钱宴植这才瞧着身边站着的李承邺,依旧病体羸弱,可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
他望着钱宴植道:“上次御花园承蒙少使相救,原本就打算哪日请少使过府答谢,一直没有机会,近来绿梅开的正盛,便借此机会邀少使前来观赏,以作答谢。”
钱宴植也挂着笑,李承邺不提还好,这一提他就想到了当日他们的谈话,李承邺有意无意的提及他与霍政之间的关系亲厚,相识于微时,总让钱宴植觉得李承邺是在向他宣告主权。
这霍政与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即便如今他是少使,也越不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去。
可今日在听到程亮说绿梅园来历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五年前谋逆的阳信侯李昶,竟然是李承邺的父亲。
当初李昶谋反事情败露,全家上下皆被下了牢狱。
这谋逆之罪原是该诛九族的,岂料叛乱结束后,霍政重整朝堂,竟然将李承邺从牢里放了出来,甚至让他袭爵。
除了不能入朝为官,不得举荐士子参加科考以外,一切待遇皆按侯爵的来。
钱宴植也问过程亮这是为何,结果程亮也不知道。
莫名的,钱宴植心里就不太舒坦了。
就因为他们相识于微时,就能不顾他与李昶是父子的关系,赦免他的罪过,恢复侯爵之位,这也太偏袒了。
这霍政明明是个暴君,还手刃了生母,怎么对这个李承邺就这么好,难道说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
钱宴植心里不爽快,可表面上依旧要装作若无其事,毕竟他今日是冲着孟星辰来的,至于李承邺的事,日后再说。
进了这绿梅园后,钱宴植才明白当初先帝是多宠爱太后,庭院中种植的大片绿梅此刻竞相开放了花朵,浅绿的花朵恣意的伸展身姿,迎接着花间飞舞的蝴蝶。
幽幽香气,顺着清风拂面而来,倒是有几分春天的气息。
从回廊上走过,还能瞧着李承邺所邀请的其他有名的才子,三三两两在绿梅花间赏玩,时不时嘴里蹦出几句诗词来。
或借花咏春,或借花喻世道,或只写这绿梅的风骨。
钱宴植走过去的时候,倒也是听了一耳朵。
只是因为身份不同,李承邺自然是不会将他们安排在一处,所以他们只是在那些才子的瞩目之下,走向后堂。
等钱宴植他们到观青阁的时候,这阁中已经传来笑声了,言语间都在赞颂着淮安王的一首赞绿梅写的十分出彩。
只不过等李承邺他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这阁中笑声便停止了,齐刷刷的往门口看来,皆想一睹连沈昭南都夸口是书法大家。
钱宴植五官端正,虽无强势的美艳容貌,也称得上的清雅俊秀,身姿颀长端正,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风流倜傥了。
他站在门口,首先便瞧见的是沈昭南,他起身与自己见礼,钱宴植自然是要回应的,只是他刚回应完,就察觉到了这些人中有人用不善良的眼光在看他。
钱宴植略微抬首,便与那正中央坐着的那位青年四目相对。
他目光清冷,似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袭青衫,倒是极衬这满园的绿梅。
只是他望着钱宴植的时候,眼神里总带着几分审视与危险,他道:“没想到侯爷的面子就是大,连钱少使都能请的来,钱少使不在宫中侍奉陛下,怎的天天都往宫外跑,也忒没规矩了吧。”
钱宴植听出了他话中带刺,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在座的就有几个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沈昭南忙道:“淮安王,钱少使是得了陛下旨意出宫做事,王爷一心闭门作诗,不知道也是自然的。”
钱宴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就是淮安玩孟星辰,长的挺好看,就是这说话不好听,夹枪带棒的,一点都不爽快。
还是沈昭南好,果然做过同事的就是不一样,知道维护。
孟星辰被沈昭南几句话堵了回去,也只悻悻地坐着,再也不理会旁人,只是这眼神却始终往钱宴植身上瞟来。
李承邺轻咳两声,算是打破了眼前的僵局,他被小厮搀扶着坐到了主位,又招呼着钱宴植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上,随后才道:
“今年绿梅开的好,我一人欣赏总觉得辜负,所以遍邀京城学子前来观赏,作诗写赋,也算不枉绿梅开这一遭,诸位卖我一个面子,今日,只谈诗词歌赋,不谈其他。”
李承邺说话温温柔柔的,倒也叫在场的这些人都敛起了打量钱宴植的视线,只是附和着他说的话。
他话音刚落,便望向了钱宴植:“这位是淮安王,他以诗作闻名天下,脾气古怪一些,钱少使莫怪。”
有了李承邺在中间说和,钱宴植自然是不能将局面搞的太难堪,毕竟他的目标人物就是孟星辰,还得从他嘴里套话呢,可不能现在就呛声,他笑道:
“古话有说,文人墨客总有二两脾气,若没这脾气如何与众不同,写出闻名天下的诗作文章呢。”
见钱宴植没将他之前的话放在心上,孟星辰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揖礼笑道:“钱少使心胸宽阔,实在令在下汗颜。”
两人握手言和,李承邺自然是最高兴的,忙唤人送上今日要喝的酒,屋内的人一一满上。
钱宴植嗅着那酒香,身体也跟着僵直。
李承邺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关切道:“钱少使这是怎么了?”
钱宴植道:“我……我昨儿起夜时因为没点灯,天太黑摔了一跤,大夫说忌酒,及辛辣,所以这酒,我恐怕也只能看看了。”
李承邺眉宇间透着几分担忧,让人撤了酒,换上熬制好的牛乳。
浓稠的牛乳,带着熟悉的气息,这让钱宴植不自觉就端起了牛乳碗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像极了吃的酸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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