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转头,果然看到张宜喜宜嗔的笑靥——林家上下最疼宠的女儿,他挚友林宴的宝贝妹妹,林晚。
他与林宴七年前相识,连带着和林晚也熟稔,只不过近年林宴人在终南山,他们走动得少了,裴远近两年没见林晚,如今一见才发现这丫头已过及笄之年,出落得越□□亮水灵,不是记忆里只会赖在两人身后的小女孩了。
“还我!”他起身朝她伸手。
“裴远哥哥这是看上哪家娘子,把人家的绣鞋都藏在身上……”林晚哪肯,樱唇微翘地打趣他,可到底不比裴远身手敏捷,一句话没说完手里东西就被他抢回去,她便撅了嘴不悦道,“小气!”
裴远把鞋藏进怀中,这才露出浅笑:“你阿兄呢?他约我来此,怎不见人?”
“我阿兄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我都难见他一面。”林晚眉头轻拧,眼中流露薄怨。
“所以是你借他之名把我诓来你家?”裴远亦蹙了眉头。
“我就想知道阿兄最近在忙什么,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应该了解吧?”林晚微仰下巴,颐指气使道。
“你是他亲妹子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我才回长安不久,都没来得及和你阿兄一聚。”裴远坐回圈椅,不睬她惯有的娇纵。
林晚敲了下桌面,恼道:“你不是去了趟洛阳?洛阳有什么特别的?我阿兄过些日子也要去,还不肯带上我。”
“他才回长安没多久,又要去洛阳?所为何事?”裴远微诧。
“我要是知道就不找你打听了。从终南山回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修行修得都快不食人间烟火!”林晚在裴远对面坐下,闷闷道。
“变了个人?”裴远不解。
“你见着他就知道了,他变得让我有些……”林晚斟酌了一下字眼,才道,“不敢靠近。”
第11章极品
宋星遥到底没能赶上霜影分娩,等她处理完莺香的事赶到瑞来客栈时,霜影已经生产完毕,从昨夜子时初开始到今晨辰时末,共诞下六只猫崽,除了最后那只因为产程过久而窒息夭折外,其余五只都很健康。
生完崽的霜影疲倦地趴在专为它铺的产褥上,腹下五只猫球整齐排开,正叼奶啜饮,每只都才半掌大,也看不出模样,只知道都是雪白的。
听说母猫对幼崽的气息格外敏感,若幼崽染上其它气息,母猫就有可能不认这个崽子。为免霜影遗弃崽子,宋星遥再想摸,也不敢拿手去碰猫崽,只坐在旁边眼巴巴看着。
雷九正在旁边收拾助产的工具,什么剪子水盆湿帕,还有染血的褥子。
宋星遥见了有些发怵,又好奇:“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给霜影接生用。幼猫产下时身上会有胞衣,如不及时剥除,猫会窒息而亡。胞衣剥除后就要剪去脐带,用热帕擦拭幼猫身上粘液,尤其口鼻处。完成后马上送回母猫身边,若是天寒要特别注意保暖……”雷九一夜没阖眼,闻言打了个哈欠,给她详细解释起来。
认真听完全程的宋星遥瞪大了眼:“这快赶上给人接生了,九哥守了一晚上吧?我以为它们都能自个儿完成。”
“理论上它们可以,但霜影是头胎。一来头胎出现难产的机率大点,二来……”雷九笑了,“头胎的母猫没有经验,又是家养猫,不比野猫见多识广,不一定懂得舔舐胞衣,需要主人从旁协助。”他说了几句,又见她满脸写着“想摸猫”三个字,便又道,“我瞧霜影并不排斥你,你先摸摸霜影,染些它的气息后稍碰碰幼猫也是无妨。”
宋星遥眼睛大亮,轻轻摸了霜影几下,才去碰幼猫——也不敢抱,只敢伸出指头小心摩挲。指腹上传来幼猫的体温以及微微的起伏,那感觉……格外奇特。
“先前同你说好的,让你挑一只猫崽走,你这两天看好了要哪只告诉我。”雷九又道。
除了饲猫之外,雷九还会一门相猫术,能从幼猫骨相看出成猫的大致形态,准确率十之能中七八。宋星遥跟着他多少学会点,也能分辨一二,不过这猫刚出生不足一日,眼都没睁,也谈不上骨相皮相。雷九这时让她挑选便算盲挑,是他的私心作祟。他毕竟是个商人,这猫名贵,拿到市场上能卖个好价,要是等长开了再挑,宋星遥若挑走品相最好的他不痛快,但要真给她品相最次的,情面上也说不过去,因此盲挑最好,不论她挑了哪只都是天意,两边都甘心。
宋星遥也懂这层意思,点头道:“好,过三天来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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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遥天天都去看猫,三天时间晃眼就过。幼猫依旧没睁眼,身上的毛长开些许,软绵绵的一团,还不会走,只能用小腿蹬着凑到母亲身边找奶喝,偶尔发出一两声猫叫,细细嫩嫩叫得人心都要化开。
这日便要挑猫,她蹲在霜影窝外犯愁,当真是看这只也喜欢,那只也满意,难以取舍。恰好霜影喂完一波奶,起身出窝喝水吃饭,把五只幼崽留在窝里。小猫儿喝饱了奶抱团凑在一起呼呼大睡,只有一只蹬着腿儿爬出猫群独自睡在旁边,那睡姿也和别的猫崽不同,四仰八叉躺着露出白花花肚皮,像个酒足饭饱的大老爷,四爪腾在半空,露出不足指甲盖大小的粉红小猫爪,鼻头嘴巴也是一色的粉。宋星遥看得直乐,忍不住伸手,指腹才触及它的肚皮轻轻一刮,这猫崽就像被挠到痒处般爪子乱抽……
宋星遥哈哈笑出声来,指着这猫道:“九哥,它和我有缘,就它吧。”
雷九二话没说同意了,拿来脖圈松松绑到猫崽脖子间以作区别,又问她:“取个名儿吧。”
宋星遥摇头:“乳名就喊崽崽,大名……再想想。”
一只猫,还什么乳名大名的?雷九不懂这些深闺大小姐的想法,只道:“成。那就定下了,断奶后就能把猫接回去。”
幼猫虽然满月就能断奶,但脾胃未全,且习惯没养好,雷九一般会让幼猫在母猫身边呆足两月,跟着母猫养好习惯再让饲主接回去会容易养些,但孙藏的商队估计在洛阳留不到两个月,宋星遥只能提前接走崽崽,少不得要另费一番精力调、教崽崽。
猫崽子吃了睡,睡了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转眼就长成毛绒绒一团,虎头虎脑格外可爱。七天过后,小猫一只接一只睁眼,不是金瞳就是蓝瞳,只有崽崽迟迟不睁眼,差点没把宋星遥吓坏,逮着雷九就问有没问题。
如此这般熬到第十四天,崽崽总算睁开一星眼缝,又过三日,眼睛才完全睁开。
这一睁眼,却惊到了众人。
霜影这一窝五只幼猫,只有崽崽,一只眼金,一只眼蓝。
宋星遥误打误撞,竟挑到了最罕见的金蓝鸳鸯眼。
她想,自己这运气,大概是否极泰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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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的狮子猫已属罕见,金蓝鸳鸯眼的纯白狮子猫更是奇货可居,雷九是万万没想到这一窝猫崽里会蹦出只鸳鸯眼,然而话已说在前头,宋星遥又是盲挑,他那个性也做不出反口的事来,心疼了两天也就撒开手。倒是宋星遥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有意给雷九些银钱贴补,雷九也没收,反尽心尽力教她如何饲养猫。
时间一天天过去,眨眼就到七月末,宋星遥收到宋梦驰的信。因为参加金吾卫遴选的关系,宋梦驰已经近三个月没给她来信,这一次洋洋洒洒写了七页纸。
宋星遥坐在窗前细细读信,一页页翻过信纸,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这信上有件大喜事,那便是宋梦驰顺利通过遴选,成为金吾卫一员。
兄长能进金吾卫,宋星遥心里自然高兴,但这高兴中藏着浓浓疑问——宋梦驰入金吾卫这事与她的记忆对不上。她记得宋梦驰入长安之后前途并不顺畅,蹉跎了三年时光,直到她嫁入林府才有起色。
如今怎就变了?
她不知道在自己留在洛阳的这几个月里,父母和兄长在长安发生了什么事,信上说不详尽,她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疑惑,待到了长安再琢磨。
那信再往下看,说的就是接她去长安的事。父母已经商量妥当要接她入长安,恰巧这金吾卫遴选过后,宋梦驰有段休沐时间,便准备来洛阳接她。
宋星遥掐指一算,忽从锦榻上站起。
“我阿兄已经动身往洛阳来接我了,最晚八月初五会到。”她喃喃道。信寄到洛阳需要数日时间,她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宋梦驰应该已经动身上路。
燕檀被她吓一跳,拍着胸口过来:“娘子一惊一乍的,我道是什么事。原来三郎来接娘子进长安了,那不是好事嘛。你常念叨长安这样,长安那样,说得倒像去过长安一般,等到了长安我就能知道长安到底是不是娘子说得那样了。”对去长安这件事,她倒期待得很。
宋星遥那信已经读到末尾,并没回燕檀,只道:“阿兄信上说,他带了几个新结交的好友一并回洛阳,届时要在咱们家暂住几日,其中有一位是他在长安结识的贵人,在他入金吾卫之事上帮了大忙。能在十六卫说得上话的,料想有些来头,自不可怠慢。我得去找祖母商量商量,让把静章堂收拾出来招待阿兄的友人。”
她将信折入信封,说走就走,燕檀好奇道:“贵人?哪位贵人?”
“信上没说。阿兄那性子,惯爱卖关子,讨嫌得很!”宋星遥嫌弃起宋梦驰来。
上次来信他就提过这个贵人,把人的胃口钓得足足,他偏就不说,真是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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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梦驰进金吾卫这事很是让宋老夫人惊喜,连带着将他信里提及的那位贵人当成大人物,面都还没见着就把人奉为上宾不敢怠慢,不仅吩咐收拾宋梦驰原来住的静章堂,还令人将宋父原来用的书房萃文斋给整理出来。
对此宋星遥不以为然,并非她小瞧这位贵人来历,只是依她哥哥那胡吹神侃的性格,这个“贵”字自然要大打折扣,再加上信里也说了,这人与他年龄相仿,都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她记忆里倒也有几位年纪轻轻便誉满京城的少年,只是她不觉得她阿兄有本事结识到那些人,因此对这位贵人,宋星遥只抱着平常心看待,横竖好生接待,不失礼数便罢。
如此想着,宋星遥帮着将静章堂和萃文斋都收拾出来。几间厢房通通打扫干净,再将铺盖等日常所用尽数换成新的,置备了好茶好酒好果子,就等人来。
到八月初五这日,宋星遥一大早就醒来。
今日本是宋梦驰抵达洛阳的日子,偏又撞上她找雷九接猫的日子。时下纳猫也讲献聘择吉,孙藏的商队过两天就要动身离开洛阳,近期的吉日只有初五这一天。两桩事撞上也让人头疼,所幸她算着时间琢磨着兄长大约要到午时归家,正好够她先去河边钓几尾活鲈,送两尾给雷九作纳猫聘礼,再留两尾带回来叫厨娘片成鱼脍招待客人。
故而她很快梳洗妥当,换了身时兴的翻领胡服,梳个回鹘髻,拿上钓具背着鱼篓,带着燕檀和阿海就出了门,远远看去,倒似哪家逍遥自在的小公子。
她这厢匆匆离家,到钓鱼的河畔时还未过辰时,却不想那头宋梦驰与友人却在近城之时弃车策马,各自扬鞭直奔洛阳城,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十八、九岁的郎君,正值鲜衣怒马好年华,一路飞花踏尘,惊起无数少女心思。
便如那诗中所云——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
第12章谪仙
宋星遥可不知自家哥哥与友人临时所起的兴致,策马回城要比坐马车快了近一倍时间,她仍旧掐着点到河畔,钓饵刚抛,人才坐定,宋府就接到宋梦驰人已抵达坊口的消息。
太阳刚探出云头没有多久,日光尚未炙热,宋星遥老神哉哉坐在河畔树荫下,似模似样地握着鱼竿仿佛僧人入定般闭着眼,燕檀坐她身边手执罗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扇风,阿海沉默地站在旁边,目光落在浮漂上。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风静静流动。宋星遥也不知道自己几时喜欢上垂钓的,她本非爱静的个性,钓鱼又忌心浮气躁,她稍坐片刻就觉如坐针毡,一开始什么都钓不上来,后来遇的烦心事太多,就学着在垂钓中寻求宁静,慢慢上了手——钓不钓得到鱼是其次,放松心情才是主要。
不过今日,她是有心要钓上鱼的。
坐了半炷香时间,浮漂有了动静,她双眸骤睁,先沉住气,等那浮漂沉水,便知是鱼咬钩,她手腕用力,将竿一提,动作利索漂亮。燕檀鼓着掌跳起来,连声拍马屁:“娘子厉害!”
宋星遥小得意一把,却见钓上来的是只两指宽的小鱼,又有些失望,只将鱼扔入草篓里,再次下饵抛竿。这第二竿,她足等了近一炷香才见动静。这一回动静不小:浮漂先是轻颤,有鱼在饵旁试探,片刻后浮漂猛地下沉再一浮起,竟在水面上来回晃动。
竿上传来的阻力不小,是只大鱼,钩是咬了,却不好提上来。她集中精神控竿遛鱼,待那鱼被耗去体力,牵至湖畔时才要提竿,不料她力道过猛,大鱼又狡猾,一时竟要脱钩。她察觉竿上细微的变化,正惋惜这鱼要跑,握竿的手匆被人包住。宋星遥只见自己的手腕随着那人动作,一记漂亮的空竿飞线,一尾大鲈破水而出,径直飞来,落进原本握在她手腕的大掌之中。
“奴造次了。”阿海将那足八两重的鲈鱼飞快塞进草篓,这才垂头告罪。
宋星遥愣了半晌才竖起拇指:“高人厉害!”遂将钓竿往他手里一塞,“你来!”
阿海在海上出生,又在海上讨生活,这一手的钓技是从小练出来,他自己没什么感觉,被宋星遥这么一夸倒有些赧意,好在皮肤色深看不出来。
有他在,宋星遥乐得做甩手掌柜,不到半个时辰,鱼就钓了满篓,志得意满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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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宋府已经敞开大门迎接贵客。几匹马从远处驰来,渐渐放慢速度停在门口。
但见那马上坐的郎君衣着不凡,个个俊美,举手投足间或潇洒或清举自有风流,这一路上奔驰而过宛如画卷,竟引得路人争相追捧,一路相随簇拥到宋府门外围观,其中可不乏妙龄女郎。马上的几个少年却似乎习以为常,互相打趣着跳下马背,府中已经有人拱手迎出门来,都是与宋梦驰同辈的几个兄弟,打头那人就是宋家大郎。
“大哥,二哥,四弟。”宋梦驰见自家兄弟一高兴,挨个抱了圈,眼睛一溜,就瞧见影壁后一串探出的脑袋。都是宋家的姊妹,不好意思出来又好奇,所以躲在那里偷看呢,目光扫了一圈,现在都集中在某个人身上呢,不过其中没有宋星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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