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奏疏放下,若竹入殿奉茶,置于元乔手畔,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元乔挂心豫王之事,听元莞这么说,也不觉颔首:豫王的心,在临安城内愈发大了。
野心再大、手段不足,脑子不聪明,也是无法成事的。元莞直言讽刺,她还未曾做什么,若真要做什么,牵着豫王鼻子走就可。
就凭献粮之事,就可见豫王有多蠢,看似得利不少,朝廷又大肆赏赐,可在不知不觉中将各地藩王都得罪了。
得罪这么多藩王,才博得这么些名利,显然不划算的。
被元莞这么一说,豫王一无是处,元乔微有些窘迫,不好再言,就换了话来说:昨日你怎地饮了那么多酒?
陆连枝酿的菊花酒不错,多饮了些。元莞不自觉道,舌头在口中动了动,那股酒味似还留在口中。
元乔沉默了会儿,不得不道:你们昨日聊了很久。
元莞低眸看着奏疏,脑海里想着如何批阅,口中顺口回元乔:是很久,她懂得很多,博学之人,又十分善谈。
元乔心又乱了,手扶着案沿,呼吸微重两分,道:陆连枝喜欢女子。
这件事在陆家并非是秘密,皇城司轻易就能查得出来,她莫名觉得不安,也不知为何不安。
元莞头都不抬,附和道:对,她同我提起了,陆家爹娘也没有强迫她,我倒挺羡慕的。
元乔心中一揪:你羡慕什么?
自然是疼爱自己的父母,刘氏养我不过是当作棋子,并无感情,且她脾气不大好,幼时大骂是常事。元莞的目光终于从奏疏上抬首,淡淡地落在元乔已不算平静的面上。
她又道:陆家确实很好。
什么?元乔似是未曾听清,心乱地站起来,袖摆拂过茶盏,啪嗒一声,茶水翻了出来,烫得她手腕一缩,往后退了两步。
元莞托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张皇失措,不觉笑了笑。元乔狼狈地将手往后藏了藏,她低声道:我道陆家确实很好。
陆家家风正。元乔说道,皇城司在陆连枝入京之前就查得清楚了,她知晓陆家的些许旧事,手腕好像是烫伤了,疼得火烧火燎。
元莞照旧去看奏疏,将话题引回政事上,元乔不知是疼得还是原本就心不在焉,元莞说话,半晌才回一句。
在问道江南东路安抚使的人选时,元乔就说不出话来了,元莞又看了一眼魏律的建议,道:中书令提议王崇,这是他的门生,我倒觉得不合适,魏律与苏闻的权势该压一压,给些新臣机会。大宋朝堂上也并非是几人的朝堂,苏闻魏律之党仅次于你。元莞提议道,她对两人并无恶意,只是最大的权势还在掌控在皇帝手中。
忠臣可信,可耐不住更大的权势,她经过废帝一事后,感觉忠臣良将不过说得好听罢了。苏闻也是帝师,在大兴殿上一字未言,魏律同样如此,或许他们对大宋尽忠,而非是对她个人尽忠。
换思路而想,如果有人打着为大宋着想的旗号来对付元乔,此二人指不定就动心了。
元乔疼得不语,元莞再道:我并非是对二人不满,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她抬首去看,元乔鼻尖渗着细密的汗水,似是很痛苦。若竹不在,元乔也恰是能忍的性子,元莞不好漠视,抬起她的手去看,纤细的手腕红肿了一圈,还有几颗水泡,想必是整盏茶都浇在手上了。
我去唤若竹来。元莞松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元乔眼前黑暗,凭着感觉反抓住元莞的手,摇首道:不用的,苏闻魏律之党的权势,我亦在压制。可如今没有更好的人选,我并非不信你。
信与不信,是你的事。我只不过在说罢了,且你得了眼疾,我才来此。待你病好,我自然要回福宁殿,亦或者出宫而去,不会沾染你的政事。元莞低眸看着自己袖口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伸手拂开。
待你病好,我自然要回福宁殿一句话传入元乔耳膜中,激得她立即站了起来,不安道:我并没有怀疑你,你且信我。在这里,你可放心。
不必了,我去唤若竹来。元莞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抬脚出殿,令若竹入殿。
殿外夜色浓重,廊下灯火猩红,冰冷的风吹散了身上的暖意,元莞陡然清醒了很多,元乔方才所言是令她留在垂拱殿?
她冷冷一笑,以何名目留下?
时至今日,元乔好像都未曾看清局势,皇帝不可为所欲为,有太多的顾忌。就像她当时喜欢元乔,不过是藏于心里,只对她一人说说罢了,就连孤鹜、周暨都不敢言明。
元乔竟比她还要幼稚,也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不知分寸。
殿内若竹小心地上过药,元乔好似麻木一般,也没有太多的疼意,怔怔地坐在案后,元莞去而复返,若竹行礼退了出去。
闻到熟悉的气息后,元乔打起精神,没有再提起方才的话,说起江南东路安抚使的人选:王崇不可,我早有意令周暨外放,她此次立功,想来朝臣不会反对。
周暨?元莞略有些吃惊,不大肯定道:周暨太过软弱,怕是不可。之前曾是知州知任兼任,后来又恐地方揽权过甚,才调用官员,且为各路负责军务治安,周暨的性子有些艰难。
元乔淡淡一笑:周暨软弱不假,可骨子里透着坚韧,遇大事也可锻炼一番。
元莞道:你是皇帝,你自有权力。
你莫要小看她,且苏英的性子也不软,她二人相得益彰。元乔道。
哦?你怎地不说她二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元莞直接了当地开口,她好歹做了几年皇帝,对弦外之音听得清楚。她将奏疏塞到元乔的手里:你是觉得周暨对我并未死心,才将她调走?
元乔面色发烫,感觉元莞的目光带着刺,刺得面上发疼,她无法从容应对,索性不言语。
元莞嗤笑:怎地不说话了?被拆穿了,无地自容?
嗯。元乔应了一声,再无它言,气得元莞想直接离去,想想元乔又多了一劣性,道:我对周暨无那样的感情,若有,当初也不会任由你废她。
元乔象征性点点头:江南东路比起其他地方要好上些许,周暨过去,又有地方知州辅佐,不会生事。且我有意重用些许女官,她若能胜任,想必也可大力推行此举。
陛下说法很冠冕堂皇,我竟想不出话来应对。元莞忍不住瞪她一眼,见她高洁温婉之色,也不知她的心思竟变化得这么快。
元莞的嘴巴坏都用在了元乔身上,令元乔也是无奈,你不能同我好好说话?
你若对我好,我自然同你好好说话。你利用我、废我帝位,我为何要同你好好说话。元莞惯来直言,也不去顾忌元乔的心思,她自愿来找晦气的。
元乔下意识不再说了,就算是说到天明,也是说不过她的。
江南东路安抚使的人选没有用魏律的人,元乔直接任用周暨,等周暨回来再下调令。
至子时时,元莞才放下奏疏,提醒道:时辰不早了。
元乔道:好。
若竹入内,扶她回榻休息,元莞则定定地看着江南东路安抚使的奏疏,元乔此心究竟是何意,她都觉得周暨难以胜任,元乔为何坚信。
元乔并非是莽撞之举,她是沉着冷静之人,不会因个人而荒废政事。
她想不通,宫人来催促她梳洗安置。
gu903();内寝炭火足,躺在柔软的榻上很舒服,元莞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惹得元乔出声:你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