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而楚王,原本早该是一具腐臭的尸体。
唐辛不免悚然。
如果这是李以明的原身,而李以明重生成为唐辛,那现在在李身体里的又是谁?
他想得入神,下一刻王的眸光,恰恰与他对上,却又好像没对上,只惊鸿掠影般擦了过去,尚不足一息。
那眼神却凿刻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眸光如重病之人般涣散迷离,但那惊鸿一瞥的韵味,却如深碧月色,又如黎明桃花,微凉的柔中,含着极端的优雅矜持。
曾经引发过的惊艳,如今偶然再现,依然能牵动一串串的栗悸。
试问世上谁有这样的眼神。
答案呼之欲出,却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唐辛满面困惑地出了城,在城外与曲老同行时,终于发问:
今日之景先生也看到了。楚王健在那么孤,还有办法再回去么?
曲老却道:按照君上所说,君上那时饮下了穿肠毒药,那么那具身体,恐怕已经遭到了不小的损毁,就算重新回去,也是一副药石无医的病躯,难以长寿。何况楚宫中早已重新洗牌,无人忠于楚王,不如趁机自立新朝,做开国之君。
确实,他今天看到的楚王脸色青白,恐时日无多。
可曲老这话有些奇怪。
自立新朝,开国之君?
你的意思是,要我亲手诛杀,唐辛蹙了蹙眉,我自己?
君上,您好好想想,现在在那副身体里的,最有可能是谁?
唐辛顿了一顿,最后也只能慢慢吐出三个字:白雨渐。
又神色微妙起来,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曲老沉默,半晌道:不瞒君上,臣曾经听说过,神官殿的每代神官,都擅长一种术法,名为离魂,而这种术法,是被严禁使用的。也许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确实存在。
唐辛有些意想不到,甚至啊了一声。他并不质疑,世上有些奇异之事确实难以说通,否则怎么解释他的重生。
臣要说的就是这离魂之术。所谓离魂,便是施术者将自己的魂魄从本体抽离,寄居在目标寄体之上,从此便可操纵寄体的行为与思想。而一旦寄体消亡,魂魄就会自发归位。
唐辛听了这话,不免在心里暗嘲。
白雨渐打的一手好算盘啊,这离魂寄居,尤有后路就算没了王位,还有神官可做不是。
因为就算改朝换代,也没人敢轻杀神官。
自古以来神官一职,便是神在人间的使者、象征,凡称大司命,不可轻易亵渎,自然也包括戕害。
除非神官犯下连天都不能原谅的过错,譬如泄露天机、逆天而行。
传闻,就算人君不动手,天也会降下雷罚,劈他个五识尽丧神魂俱灭。
而天罚,注定是避无可避。
所以历朝历代的神官都是独来独往,不与人深交,唯恐掺和世事,惹上一身骚。只与星辰为伴,清风为友,偶尔上朝,不过知会两句奇异天象。
他白雨渐倒是个例外,权欲熏心,不择手段,丧心病狂。
唐辛感叹一二,立刻又提出疑问,他要这王位,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如果真如曲老所说,那是一副残躯病体,白雨渐又何需借他皮肉,倒不如自己称王,想必一呼百应。
曲老神色微动:神官摄政,毕竟不是正统,白雨渐的脾性,君上是知道的。
唐辛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白雨渐这人最是循规蹈矩。
只心中仍有一丝古怪,或者说淡淡的疑惑这家伙都做下了背主弑君这等离经叛道之事,竟还在乎天下人怎么看他么。
联想数月来楚王的所作所为,或许,白雨渐想让天下对楚王失望,到时他便能顺理成章地接管大统了。
那他自己的躯体,就在神官殿中了?几乎不需要问,唐辛便已在心中笃定。
白雨渐是前神官抱养的孤儿,在神官殿长大,偌大王宫之中,唯一能放心的地方只有那处了。
明日便是决战。
唐志在帐前鼓舞士气,唐辛则登高远眺长生殿。高处不胜寒,又兼雨后急晴,更是凉意显著。
云层里透入一束光,游丝般脆弱。
他凝神看着,不知为何,竟然听见有人在哭。
那哭声隐隐约约飘入耳中,呕哑嘲哳,难听极了。
他想挥手斥退,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明知他在此处,还敢如此喧哗。
刚抬起手,便看见尾指上的银丝,纤细绵长,牵扯不休,而另一端,则连通未知的黑暗。
帷幔层层叠叠,包裹着这一尺三寸地,飘扬如水雾云霭。
四周很静,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一呼一吸。
身侧分布七盏莲花烛,散发出微弱的光。外间星光闪烁,尽被帘幔遮挡。香烛的气味在空气弥漫,混合着浅淡的花香。
小指忽然一动,他垂眸,目光随着那丝线延伸,竟看见从遥远的那一点粲然猩红,错眼望去,如美人额间的朱砂痣。
那红在拉长,沿着纤细的丝。
仿佛被谁缓缓灌入了鲜血,浓腻的猩红一口口吞噬月华般的亮银,直至完全吞没,缠绕在了他的指上,绷紧了,如能滴出血一般。
纱帐后走出一个人。
那个人缓缓地走到帐前,身影投映于王帐,勾勒出墨色山水一般的神秀玉姿。就像随意翻阅一本典籍,那人的指落在帘上,轻轻勾开一丝缝隙。
更纯净耀眼的光漏了进来。
他屏息,视线里映入轻袍缓带,流云广袖。
冰凉的声音微缓:
君上,该醒来了。
如锵金鸣玉。
他还在振聋发聩,有人拖长了腔调唱喏:
恭祝吾王,神寿安康
猝然惊醒,发现不知何时竟躺在旷野上睡着了。梦中光景为何,却是再也记不分明。
唯一的印象,便是那流云垂落的广袖中,隐约缭绕的红丝。
大楚立国第四十三年,唐山王攻入王都。
唐辛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是反贼,却比做君王时,承受了更多的磨砺,也正是因为这些磨砺,他变得比以前更坚定、更冷酷、更加雄心万丈。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是福是祸,事到如今,再难定论。
终于到了那一天,君臣对峙的那一天。
可是身份却反了过来,曾经的君王变作逆臣,而乱贼却坐在高高的龙座上,于沉沉的黑暗之中,俯瞰他。
长生殿没有点灯。
唐辛踏着落了尘的相思方纹地板,一步步走近,仰着头颅看向那道卧在座中的身影。
原来以前,臣子们都是这么看着他的不,没有人可以直视君王,他们只能俯首帖耳,三拜九叩。
难怪会觉得不甘,难怪会心生恶欲。
殿外忽然大亮,天空中银蛇游弋,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闷响,一闪而逝的亮光,让唐辛清楚地看见,长生殿养大的猫,正卧在那人膝上,极小声喵喵地叫。
青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它的皮毛,有多温柔,观那猫儿的慵懒意态便可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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