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禹州城的男男女女都喜欢趴在窗子前俯瞰洞庭,一眼,能装进所有繁华景色。待到月上柳梢头,星辰沉入湖底,盛开出人间俗世的艳丽娇花。

大禹国最风流浪荡的诗仙说过:洞庭湖的水是有温度的,白日欢声笑语,入夜高楼笙歌,水里浸入的,是盛世安稳、人心太平。

人们来了又走,一掷千金,或充满脂粉气的花船十八坊,或洞庭边上屹立不倒的四景楼,人间艳丽,浮华过后,真心砸进湖底,细微的听不见响。人间的俗和雅,真与伪,如一口巨碗倒扣湖面,泱泱盛世,靡靡风景,诱着世人唏嘘观望,流连忘返。

此时苍穹蒙了层淡淡暗光,湖面升起微薄雾气,姜槐指着洞庭湖西边直耸入云的高楼道:看到没有?那就是四景楼,是你苏姐姐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云瓷极目远眺,看得非常仔细,四景楼有四座高楼,哪座是苏姐姐的呢?

春之楼。

春夏秋冬,人间四景,四楼之首的春之楼,除了娇俏美人,更多的是绚丽盛开的花。

苏簌簌置身花香着了身薄衫稳坐琴台,举目望着远处繁华落尽的洞庭湖,一抹惆怅浮上心头。

她了解阿槐,阿槐说一不二,性子看似温和无争,实则两人中她是最有主意的那个。真的没法续结良缘了么?苏簌簌不甘心,她不想放手,而今,亦不是放手的好时机。

阿槐答应为她赎身,答应要用真金白银砸在春之楼最高的歌台,砸碎她噩梦的初始。

这是阿槐答应的。

簌簌,我帮你打碎那个噩梦,从今往后,你就是自由的了。

那句话从她口里笑着说出来,苏簌簌看着她眼里波澜流转的光,惊喜的想跳起来!阿槐是她的知己,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放手的美好。

身为四景楼艳名满天下的花魁,想要赎身,以她如今的家产,想走?简直太容易。但她没有,她不想就这样轻易离开。

当年被骗到那高高的歌台,哭着奏完一首流离,屈辱印刻在骨子里,她擦干眼泪告诉自己:簌簌,别哭,总有一天你会亲手毁了这地方!她坚强多年,隐忍多年,生命中突然有人站到她面前,温柔的承诺她:簌簌,我来帮你。

那时候,教她如何不心动?又怎能放手?

想赎身简单,想用银子砸碎高高在上的歌台,难。

稳住歌台的,是权。

在禹州城,有钱也动不了权。好在她遇见阿槐,爱上阿槐。

那人被她欺哄着,甚至感恩戴德满心欢喜的要和她做一对假夫妻,企图骗过天下人,却在紧要关头清醒。

苏簌簌以手抚琴,暗生悔意,她不该将爱意提前显明,更不该去招惹云瓷,覆水难收,她与姜槐,没可能了。

不甘心么?

是,不甘心。喜欢一个人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她爱阿槐,所以想让阿槐来楼里见她。让所有人看看,她的心上人,如何为她撑腰。很幼稚,可她就是那样想的。

苏簌簌起身离开琴台,看了眼盛世安稳的洞庭,照例易容从楼里走出去。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戴着一张假面,感受镜花水月的太平安宁。她每晚都会去游船静心赏景。

洞庭,平滑如镜的水面,围满了各式各样的大船,大船里不知何时混进一艘精致结实的小船。船虽小,却比多数人租的大船看起来更好。一眼望去,极为亮眼。

隔着很远,看不清船上的人,依稀能猜到是对年轻男女。

入夜偷跑来洞庭幽会赏景,醉时吟一场风花雪月,清醒纵情高歌,已然成为权贵子弟心照不宣的雅事。不得不说,大禹国从皇室再到权贵平民,都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风流气质,这气质挥洒在洞庭,犹甚。

云瓷坐在船板,梨花木桌摆放着天青色茶具,正有一搭没一搭和姜槐说着话。气氛正好,就听嘭的一声炸响,云霄璀璨,开出极大极美的烟花。

阿兄,好绚丽的烟花啊!

云瓷拽着某人衣角,提醒她去看。姜槐眯眼枕着胳膊躺在甲板,长腿伸展开,神情慵懒,扬起得逞又得意的笑:喜欢吗?一会还有。

嗯?云瓷陡然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这是阿兄准备的?阿兄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么会

笨啊你。姜槐笑容灿烂,露出八颗齐整洁白的牙齿,语气轻快:和阿瓷出来玩,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吧。书上说女孩子喜欢惊喜,我也想哄阿瓷开心呀。

书上说?云瓷红着小脸觑她一眼,往日温柔如水的眸子多了抹探寻,像试探着伸出小爪子的猫咪,看得姜槐又想揉搓她小脸了。

云瓷眸光稍转,轻哼一声,凉森森道:阿兄背着我到底在看什么不正经的杂书?

人之常情,哪里不正经?姜槐不自在的摸摸鼻尖:反正不告诉你。烟花不美吗,你不开心吗?你开心就不要煞风景呀,好歹也是为兄一番心意嘛。

云瓷被她问得一愣,脑袋懵懵的,仅余下一个念头:阿兄果然没从书里学好,都敢顶嘴了?阿兄可从来都是对她百依百顺,这才哪到哪儿,她不过问了一句,阿兄都能驳得她哑口无言了!?

趁着小姑娘想事情,姜槐低声坏笑,撑着单臂坐起身:阿瓷,我问你,洞庭美吗?

美。她又不是瞎子,没法睁眼说瞎话。

阿瓷,你要听吗?

听什么?

姜槐凑近她,小声道:洞庭风光无限,再美也比不过你美。

嘭!头顶的天空被烟花照亮,一盏盏烟花渐次绽开,那些细碎的欢呼声或近或远的响荡洞庭,声音再大,也进不了云瓷的耳。

阿兄不仅送她天上繁花,还让她的心开出了一朵朵小花。烟花总会坠落,但她心里的花永不会倾颓。她抬眸,姜槐含笑不羁的样子就这样刻进了心板。

云瓷心想,阿兄笑起来才最美,美得能随时拨动她心弦。阿兄一笑,她也想笑,什么人间疾苦纷纷退去,只剩下一场梦幻般的人情温暖。

克制不住心底欲炸开的欢喜,她音调软软,带着些许感叹和惬意,问道:阿兄,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姜槐点头:会。

云瓷又问:会永远牵着我的手一直走下去吗?

姜槐到底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小姑娘脸颊,会。我会牵着阿瓷的手,不管到哪儿,洞庭也好,其他地方也罢,只要阿瓷需要我,我就会牢牢抓紧你,做你永远的依靠。

小姑娘轻笑:我需要阿兄,不想和阿兄分开。

都行,都可以,只要我的阿瓷开心就好。姜槐轻柔抚摸她的发。

云瓷眼里淌出丝丝甜蜜来:阿兄,我很开心。

姜槐一阵窃喜,书上教得果然没错!像阿瓷这样温柔美好的女孩子,就该值得最好的对待!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白日搭讪的穆三郎,心生疑惑:以穆三郎那拙劣的手段,到底怎么勾搭世家贵女的?哼,真该让他看看自己怎么做的。

现学现卖的将军眉眼飞扬,迎着从洞庭远处吹来的凉风,她暗想:要让云瓷无忧无虑过一生。想让她笑,哪怕哭,也该是喜极而泣。

阿兄,我好喜欢你。

盯着姜槐两瓣薄唇,她晕晕乎乎的在心底喟叹一声:不仅喜欢你,也好想轻薄你。念头如一朵明亮焰火在脑海炸开,云瓷身子微僵她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