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1 / 2)

誉王浑身亦被淋得透湿,他接过侍从递来的蓑衣披上,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离最近的驿馆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十里路,但恐怕不能再走了。”刘翼担心誉王赶路心切,又道,“这段路本就难行,现在道路泥泞,就怕马车车轮一不小心深陷进去。属下等人奉安国公之命护送二姑娘,必须考虑到二姑娘安危,还请殿下慎重。”

他话音未落,誉王已唤来几名贴身侍卫吩咐道:“去附近查探查探,可有落脚避雨的地方。”

几名侍卫应声散去,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人回来禀,说半里外恰好有一个废弃的破庙,大殿还算完整,正好可以让众人容身。

誉王便让那侍卫领路,一行人往破庙的方向去了。

破庙前的道路狭窄,马车驶不进去,等雨稍微小些,碧芜才由银铃银钩撑着伞疾步入了庙中。

虽是步子快,但架不住这滂沱大雨,浑身仍是湿得厉害。银铃忙取出了厚外袍匆匆给碧芜裹上,唯恐她受寒。

誉王的几个侍卫、安国公府的三五家仆及昌平军将士都在破庙的正殿歇了脚。碧芜和银铃银钩则单独睡在破庙后院的一个小间。

萧老夫人为她带来的那些东西终是派上了用场,银铃银钩将小间打扫布置了一番,也勉强能住人。

碧芜倒是对住得好不好不大在乎,毕竟从前也是吃过苦的,换下湿衣后,只匆匆吩咐银铃遣人去多煮些姜汤,分给众人驱驱寒。

外头的雨仍是下个不停,就像是天漏了一个洞,引得天河水倾泻而下。

直到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屋顶上的动静才逐渐小下去,这场雨总算是下累了。

碧芜用了几口晚膳,就早早在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躺下,然翻来覆去却是怎也睡不熟。

直到窗外的雨声再也听不见了,反有虫鸣此起彼伏愈发聒噪起来。碧芜才忍不住起了身,看了眼铺了被褥躺在地上的银铃银钩,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

她幽着步子入了大殿,便见众人三五成群地躺在一块儿,习武之人警觉,本倚着柱子的刘翼察觉动静,倏然睁开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碧芜被他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旋即冲他笑了笑,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睡,自己只是出去走走。

刘翼不放心,抱起剑,本欲跟出去,但突然想到什么,起了一半的身子又缓缓落了回去。

大殿外是一个不大的庭院,庭中积水空明,倒映出一轮澄澈皎洁的圆月来。

雨后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碧芜深吸了一口,凉意裹挟着草木香窜入五脏六腑,使她登时神清气爽。

然心情还未好多久,她便倏然瞥见那虬枝错节的青檀树下,立着的一人。

许是听见动静,那人折身负手看来。

碧芜下意识想退,但还是忍住了,应州一行,她已竭力避开他,吃喝都在马车上,入了客栈也几乎不踏出门,不到万不得已不与他见面。

可今日迎头撞上了,若再避,未免有些欲盖弥彰,反惹他生疑。思至此,她稍稍挺了挺背脊,索性坦坦荡荡地过去施了个礼。

“二姑娘也睡不着?”誉王含笑看着她,声音低沉却温柔。

“屋内闷得慌,便想着出来走走。”碧芜无措地咬了咬唇,不知说些什么,转而看向天际,“今晚的月色倒是极好……”

虽是随口说的,但月色确实是好。

近十五,月圆如盘,悬于当空,月华清冷洒落一片,将夜衬得愈发寂静纯美。

誉王薄唇微抿,没有说话,亦抬首赏起了月色。

四下的静谧让碧芜的心也难得静了下来,少顷,她才用余光瞥了誉王一眼,看着他清俊的侧颜,心底蓦然生出几分异样和别扭来。

前世她并无资格与他并肩而立,十几年来似乎总是在后头望着他的背影,可如今不必再以奴婢的身份在他面前低三下四,她竟一时有些不大适应。

思忖间,那人却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正与她视线相撞,他双眸漆黑如墨,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对视了片刻,他蓦然开口道:“二姑娘可有什么想对本王说的?”

碧芜稍愣了一下,只觉这话很耳熟。

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当然有!

但那话又不能对他讲,总不能告诉他她一心盼着他赶紧走吧。

她想着随意掰扯个话题,末了,脑子一热,竟脱口来了一句,“上回那支鸾凤钗,不知殿下那位爱妾可否喜欢?”

话一出口,碧芜饶是后悔也是来不及了,再一瞧,果见誉王笑意敛起,面色沉了沉。

碧芜知他心生不悦,大抵是因自己随意置喙他那位视如珍宝的爱妾,咬了咬唇,忙找补。

“殿下上次赠予臣女的棋具,臣女很是喜欢,可那般价值连城的东西,殿中却只拿走一支金钗交换,臣女与兄长心下始终过意不去……”

誉王闻言面色不仅没有丝毫舒缓,眸光反更阴沉了几分,他薄唇微启,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只轻飘飘道了一句,“她应当喜欢吧。”

应当喜欢?

喜欢便是喜欢,哪还有什么应不应当的!

见他再次抬首看向天际,没了继续说道的意思,碧芜也懒得再说。

她收回视线,也跟着看向那轮圆月,许是这副场景有些眼熟,一段模模糊糊的记忆竟蓦然从脑海中泛起。

前世的某一个中秋,她似乎也曾与他一块儿赏过月色。

那是中秋宫宴散后,已过亥时,碧芜和东宫几个宫人一块儿宴饮罢,刚回了屋,就被康福派来的小太监喊了去。

她避着人偷偷登上宫里最高的揽月楼,便见那人负手站在栏杆前,挺拔威仪,身上华贵的礼服都还未褪。

听见声响,他折身缓步走近她,替她解下玄色披风,低身凑近,笑了一声,问她是否喝了酒。

碧芜如实答了,他便将她一把抱坐到那张檀木圆桌上,俯身衔住她的唇,亲自尝了那桂花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