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官白纻陡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今生她和殷俶都能回来得再晚一点,那夜浮碧阁他与她仍旧荒唐又牵强地被迫有了肌肤之亲,她或许仍旧能如同前世般依旧恬不知耻地待在他的后宫里。
可今生他避过了那场祸端,她也不再有强留的余地。
官白纻慢慢地抻展衣袍,竭力让自己体面地退出去。殿门合上的前一刻,她从那即将闭合的门缝里,瞧了殷俶最后一眼。
她看见他仍旧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堂内,那高高的主座上之。日光如练,穿梭斜逸进殿内,化为一道道金光。殿内的各种华贵的陈列都在这样的光芒中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然而这些光亮和珠宝的光辉却照不到他的身上,他就一人面对着满殿的璀璨与光辉,独自坐在那阴影中。
她忽然在耳畔听到有人在哀戚的祈求,他素来低沉从容的嗓音慌乱到不成样子,那哀戚的话语卑微到泥尘里,声声泣血,嘶哑不已。
这个声音疯了似的鼓噪着她的心,他求她回头再看一眼,哪怕只是多看一眼。
官白纻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蓦地回过身。
光影疏斜,宫门已然紧闭,太监伯柊正拱手垂袖,半弯着腰,朝着她恭恭敬敬地行礼。
第41章两相疑(十七)
官白纻随意寻了个由头出了宫,一来是避开殷俶,二来也是为自己出宫后寻一个住处。官白纻还是要为他做事的,殷俶自然不会在银钱上亏待她。
临近年关,整个都城都陷入了沸腾又欢喜的氛围里。街道两廊云集了各种叫卖的商贩和卖艺的奇人异士,歌舞百戏、鳞鳞相切。看热闹的百姓都挤上街头,笑闹着推推搡搡地往前。
她幽魂似的飘荡在欢笑的人群中,时不时转头去看看路两边的货摊。
这两日已经有人将花灯挂出来售卖,细白的灯面儿上绘着各色的神仙,随着那一扇的花灯亮起,更是锦绣交辉。那边又有人在放烟花,细细一根线悬在空中,陡然间有亮银色的烟花如瀑布倾泻而下,宛如银河倒灌,激起无数惊呼。
她的视线又被前面一个卖纸人儿的小贩吸引,他的面前插着无数竹竿,其上悬着纸糊的戏人儿。那似乎是这些日子民间最热闹的一部戏,讲的是狐狸变得妖妃、迷惑国君、害死皇子,为祸天下终被擒的故事。
最惹眼的是个妖里妖气、穿金戴银的贵妃。明黄的箔纸糊了她的衣裙,风一吹,她便眉眼俱动,衣带随风飘舞、动若飞仙。
她走近又耐下性子去寻,在靠后一点的地方瞥见了代表着大皇子的纸人。
矮矮胖胖,身上的官服是暗沉沉的红色,留着两撇八字胡,眉毛也是倒八字,呆呆的绿豆眼,一副备受欺凌的苦主形象,叫人瞧一眼便能心生怜意。
她笑了一声,正打算走,却忽然发现在大皇子边儿上又立着个探头探脑的纸人,是张狐狸脸,两只眼眯成细长的两弯,歪着脑袋和尖嘴,似乎在笑。那狐狸尖尖的嘴上,还粘着几根长长的胡须,随着夜风在轻轻颤动。
官白纻想了半晌,不知道这画的是谁。问了摊主,那老汉憨憨一笑,说这是戏本子里一个颇为出彩的小角色,是个为大皇子出谋划策的谋臣。
她觉得有趣,就解下荷包,将那纸人儿捏在了手里。
不知走了多远,似是走到了寻常百姓置办年货的商街,各种花花绿绿的物件儿流水似的陈列在街道两侧。
小贩叫卖的声音洪亮又清楚,间杂着不绝于耳的交谈声、嬉笑声、还有那充满了鲜活气的鸡毛蒜皮的争斗声。
她瞧见有许许多多的人出来采买,除了操持家事的妇人,还有许多夫妻。
其中有两人尤为惹眼,那是对年纪很轻的夫妻。
丈夫怕孩子被拥挤的人群踩踏,便把孩子卡在脖子上,两手牢牢攥住孩子细细的两条腿。妻子则一手挽着丈夫的臂膀,一手挎着装满了年货的竹筐。
忽然有许多人涌过来,将妻子推搡了一下,她便被推进了丈夫的怀里。
两个年轻的小夫妻四目相对,忽而都红了脸。
妻子怕羞,开始局促地推拒着丈夫的胸膛,却又碍于三番五次地被再次挤进对方怀里,而丈夫则腾出手牢牢地环住她的腰身,神情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得意。
官白纻瞧见那个年轻的女子,忽而半低下头,牢牢地环住自己丈夫的腰身,那个年轻的丈夫便瞬间如同被雷劈熟了的焦木,僵在原地。
还未等他们再温存一会儿,被顶在男子头顶的小孩儿忽然两眼溜圆,瞧见了远处红彤彤的灯笼,两手扯上自己亲爹的耳朵,吵闹着要去看。
于是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两人牢牢牢牵拽着双手,带着自己的小孩朝灯笼铺去了。
官白纻就这么定定看了良久,直到那对夫妻的背影终于湮没在人海里,她才有些慌乱地收回眼光。
看着眼前愈发拥挤起来的行人,她便索性停在手边略少的书摊前,想要等着这群人自行消减退散。
恰在这时,一道清朗中带着些许局促的声音陡然响起。
“官姑娘?”
她回头,就见一人正站在街道对面,奋不顾身地一头扎进推搡着朝前行进的人群。
他横穿那些摩肩接踵着行人,努力地朝自己这边挤过来,另一只手还高高地扬起,似是生怕自己提前走掉。
终于冲出了人堆,他被挤歪了发冠,鬓角也散乱出几缕碎发,那鲜亮又平顺的宝蓝色锦袍,也皱皱巴巴得如同牛嚼了一般。
原本衣冠楚楚的公子哥,眨眼间变得狼狈又滑稽。
只是他生得好看,脾气似乎也极好,被人群推挤成这般模样,脸上依然带着笑。
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来,眼尾花儿似的翘起,眼眸透透亮亮的瞧过来,目光里满是欢喜。
他的眼睛实在是过于亮了些,像是落了一夜的星星,直勾勾地看过来,倒是让官白纻生出几分不自在。
她还费力地去回想这人是谁,那人已经趿拉着被踩掉后脚跟的两只鞋,颠颠儿地小跑着过来。
不知为何,见此,官白纻心头的郁气稍稍消散几分。
他身上还带着女子的些许胭脂气,她皱皱鼻子,忽而想起了一个人。
“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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