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赖大上门的时候,林海正在招待新任大舅子彭润——他马上要迎娶的新媳妇叫彭澜。
得了这么一门姻亲,彭家已然相当满足,唯一意难平的地方就是要去当现成的妈。
彭家的当家太太,也就是彭润彭澜兄妹的亲娘,内心复杂了许久,还是要当新娘的彭澜看不过去,亲自劝解:不做填房,这么好的亲事断轮不到咱们家的。她虽然过去就当后娘,但……公公婆婆都没了,不知道能有多自在。
这话说得……别说彭家大太太,就连彭润也深以为然。这会儿亲身见识接触了妹夫的人品风采,彭润心情那是相当得好,至于什么时候会提携怎么提携,他都不特别放在心上了。
与妹夫相谈甚欢,兴奋的心情不待平复,他婉拒了妹夫留饭的邀请,想赶在饭前回家向祖母父母和妹妹好好报个喜。
大舅子出身大盐商家族,哪怕有个功名,也不会瞎清高乱摆架子,这样的人林海不见得多欣赏却绝不会讨厌。送走意外“淳朴”的大舅哥,林海看看时间,距离饭点儿还有一会儿,就命人把贾琏和赖大一起叫来。
其实赖大在赶到林府没得到林海召见之前,先跟贾琏交换过消息,又商量了大半个下午。
赖大这个大管家在荣府威风八面,纵是几位少爷也要对他客客气气,可到了扬州林府,他尾巴夹得比谁都严实,面对姑老爷自是分外乖巧。
赖大是真怕姑老爷揪住他问林大姑娘在荣府时被下人们怎么嚼舌根传闲话的。始作俑者二太太还在京城,姑老爷问了他答与不答,都得是他来承受姑老爷的怒火。
至于怎么收拾……他儿子赖向荣的前程,赖大深信在姑老爷这儿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儿。
知子莫若父,他和他儿子都是一堆小辫子:为了攒银子给儿子捐官,他们父子可是没少在荣府产业上动心思……单说这一条儿,若是国公爷尚在,他和他儿子早就被丢进大海里喂鱼了。
林海见赖大腰弯得好似对了折,他也没客气,“你这大管家之位竟能坐得稳稳的。”
赖大脑子一空,直接跪了。
而贾琏心头猛跳:咋回事儿?!
林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对打定主意抱他大腿的便宜侄儿还能有点好脸色,“你媳妇是个搂银子的好手,该搂的不该搂的,都能面不改色无所畏惧地往怀里捞。你心里也有点小九九,知道攒点银子。可你夫妻俩的私房体己加在一处,都没你家大总管家产的一半。”
既然要使唤贾琏,他总得扔个机会出来,考验一下吧。
贾琏大惊失色。而赖大趴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了。
后世针对~国~家~工作人员有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在这个时代也有相似的说法。
身为荣府大管家,赖大祖上不曾为官为将,一直以来也没做什么大生意大买卖,家产却有十好几万两,比扬州若干中小盐商还阔气——谁不知道盐商不管大小,就没有没后台没靠山的!
说起这些靠山后台,也是有门坎的,地位品级不够,连个盐引都开不来。而荣府现在就没那个开盐引的本事!
林海向贾琏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番,最后提醒道,“你得有个章程。这么个蛀虫你都收拾不了,就别回来了。”
我这儿不要废物!
这半句话是贾琏脑补的——他脑补得非常精准。
姑父已然下了任务给他,贾琏也就不在这个时候再没眼色地说一说家里的态度,只把他父亲他二叔给姑父的两封信递了上去,就拎着赖大后领子,连拖带拽地告辞而去。
王夫人和王熙凤这种识不得几
个字的内宅妇人兴许会“无知者无畏”,尤其是王夫人,得知自己派过去的嬷嬷被抓了个正着,她颇觉打脸,很是不自在了几天。
但混过官场哪怕铩羽而归也是真正经历过的贾赦贾政兄弟可不一样,说这哥俩挺识时务总是没错的。
林海病愈,要续娶,以及黛玉不再回荣府……贾家兄弟都在信里真诚道喜,劝他说自家小妹故去多年,妹夫也该再娶,哪怕为外甥女着想呢,还不忘转述贾母的嘘寒问暖,至于那个跟去扬州还搬弄是非的婆子,哥俩不约而同一个字都没提。
隔了一天,林海又得了闲,跑到陆稹那儿,把贾赦贾政兄弟的家信当乐子说给她听,末了还感慨,“要是这兄弟俩能一直通情理念旧情,我何至于生出报复之心。”
陆稹又在炼制成药,林海念叨的时候正在加料,惯于一心多用的她随口道,“这哥俩不得善终的原因是无能,又有远超实力恶野心,外加道德水平不足……荣府祖荫从没加持过这哥俩。”
话外音林海怎么听不出,“就……狗改不了吃屎啊。”
陆稹才不信林海会心软,她的委托人就是在单纯的感慨,“上次你把黛玉送过去,哥俩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可不认定你是在托孤?如今你好人一样,他们哪敢再欺负人?可不得伏低做小好让你赶紧翻篇儿?要我说王夫人固然有罪,上辈子贾政但凡显示出点儿看重黛玉的模样,王夫人都不敢太过分。吃你家的绝户真的是荣府全家的共识,后来王夫人对自己的外甥女也没手软就是,某种程度上说,为了银子,她也是一碗水端平了。”
林海轻笑,“说得也是。”
话说林海的婚礼正如火如荼地操办着,贾琏也不闲着,除了偶尔帮姑父跑跑腿儿之外,更是扣住了赖大,打发他的小厮们四处收集赖大挪用荣府银钱中饱私囊以及鱼肉乡里的证据。
然而收集证据的过程一点也不顺利:贾琏的手下们摆出贾琏这个荣府正经继承人的名头,就不说没甚关系的乡民了,只说已经被欺负了良久的族人居然都不敢出头,连诉苦都得背着人……
小厮们带回来反馈,贾琏纵然年轻气盛也没把赖大揍上一顿出气,只是眯着眼冷笑,“看来是一点儿都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