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烟一听便觉得有戏,站起身来继续道:“这事儿,于陛下而言,只是驳美人一笑的小事,于奴婢而言,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况且……奴婢斗胆进言,沈蝉香官不仅无过,还有功,却不得赏赐反而被罚,而后若是因此丢了性命,连累家人,那御香院里还有谁敢做立功之事。这事传到前朝,传到民间,又有谁还敢为陛下尽忠?”
“大胆奴婢,在陛下面前竟敢口出狂言,危言耸听!”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云美人没有要就此罢休的意思,反倒想就势将慕南烟也给处置咯。否则她心内难安。
慕南烟正欲接话,便听得身边的寒瑾昱道:“娘娘未有身孕,乾德宫里也不会留有身孕的宫妃过夜,娘娘将一件小事扩大成为害得宫妃流产的大事,不仅是危言耸听,还是无中生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者,后宫之事,皆由裕贵妃娘娘管理。两位娘娘要处置人,也得先和裕贵妃娘娘知会一声才是。为何还未问罪便先用刑?”
他在得到消息的时候便使了人去请裕贵妃,想来也快到了,底气足了不少。同时,也受到了慕南烟强硬态度的刺激,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你竟敢对本宫不敬!”
“娘娘身为我等的表率,敬与不敬都是随着娘娘的举止学来的。”你区区一个美人都敢对贵妃不敬,我对你不敬又算得了什么?实在要追究起来,也是跟你学的。
慕南烟不由得对寒瑾昱高看了一眼,虽说他是裕贵妃的堂弟,可裕贵妃不在的时候,要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需要不小的勇气的。
眼看着云美人用恨不得吃了他们的目光扫向他们,慕南烟心中全无惧意,“还请陛下明察,奴婢与寒香正皆无半句虚言。”
寒瑾昱诧异了一下,事情发生后一直郁结的心里松快了些许。
云美人还欲说什么,被皇帝用一句不奈的“好了”止住,反倒是笑眯眯地对慕南烟道:“你且说说,她哪里来的功?又如何能让朕的前庭不稳?说得好了,朕给你赏。”
慕南烟正欲开口,却见着沈蝉拉着她的袍摆朝她微微摇头。
慕南烟假装什么也没见到,对皇帝道:“奴婢斗胆问一句,沈蝉香官用了几支苏合香烛?”
“不过一支。”寒瑾昱在一旁配合着补充道。
慕南烟颔首,“一只便对了。苏合香亦有‘帝膏’、‘帝香’之称,用在帝王寝宫,再恰当不过。一只,取的是这天下间只陛下一个帝王之意。同时,此香还有祛寒活血的功效,能辟外邪,调五脏,通诸窍脏腑,延年益寿,辟一切不正之气,是以沈蝉香官才会在这里布置一支苏合香烛,以表达对陛下的尊崇之心。”
“果真?”皇帝听着眼里都有了神光,目光一一扫过云美人、紫云御女以及御香院里的众人,“她说的,是对是错?”
“自然是对的!”朝正殿走来的裕贵妃脚步不顿地给出了答案,在皇帝面前行了一礼,而后道,“陛下,凡是学香之人,皆知此事,有的是书籍典册可以查证。沈蝉不当罚,当赏!”
她的目光扫过慕南烟等人身上,在沈蝉的面上停了一停,秀眉高高一跳,“本宫未至,你们谁给她用的刑?”
慕南烟垂眸立着,自觉就算裕贵妃不来,她也能化解眼前的困境……但不管怎么说,裕贵妃和寒瑾昱能这般护着沈蝉总是好的。此时想来,就算自己不来,沈蝉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皇帝觉得小十看中的丫头又有趣又聪明,有心要再逗上一逗,被裕贵妃这么一打断,少了兴致,便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官,怎地也把你给惊动了。”
裕贵妃走到皇帝身边,“连陛下都惊动了,妾身怎敢不来?”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帝目光一凝,“当真?以前为何不曾听你说过?”
裕贵妃颔首,“妾身哪里敢欺骗陛下?这丫头着实引人喜爱,凡事都爱为别人着想,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若不是妾身暗地里观察,也不知此事。偏她性子又拗,被人误会了也不会为自己辩解。倒是两位妹妹,明知陛下不在乾德宫,还把东西往这里来送做什么?”
见皇帝疑惑地看向她,进一步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妾身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和各宫的姐妹们去了信,今日陛下与百官同乐,一直与众位大人在一起……”
裕贵妃随口胡诹,说得有鼻子有眼,云美人和紫云御女瞪大了眼却不敢否认。要不然,还会有更大的罪名等着她们。
本就是得了秦柚绯的好处,暗地里来处置掉这个人,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难不成是她们最近太过利害,裕贵妃看着她们不痛快了,故意给她们挖了个坑让她们跳进去?
想到这里,两人各自打了个寒颤,什么也不再说下去。
皇帝所有的兴致都被裕贵妃的这一席话给扫没了,指了指冯紫云呈上来的汤,“这个,赐给云美人吧。”
又指了指云美人送来的香,“两位爱妃都受了惊,朕总不能厚此薄彼,就把这香赐给紫云御女。”
见云美人面对呈到她面前的汤盅一动不动,他又道:“爱妃为何不喝?”
云美人哪里敢喝冯紫云做的东西?想着将这盅汤带到无人之地倒了便是,却没想到皇帝已经对她们两个都没了信任,恁是要亲眼看着她将汤喝下去,她脸色一白,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妾身知错了,妾身只是因为她在斗香比试中将妾身的侄女给逼得连降数级,这才生出了恨意,只是想处置她解解恨,从没想过要她性命,正是年节的大好日子,妾身哪里敢做那些不吉利的事情。”
皇帝的注意力只放在那汤盅上。十年前被魏后下毒险些一命呜呼,于外,只说是病重,鲜少有人知道真正的内里,可他自那之后,对下毒的行径格外憎恶,起了疑心便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