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水及时,几乎只比柳渔慢了十几二十息,很快发现丈许开外似乎有一道挣扎着沉浮的身影,加快了速度,迅速就向那身影游去。
柳渔两辈子都不会水,正如陆承骁一开始想的那样,在落水的瞬间就被水流裹挟着往下游冲去了,她挣扎着,却根本挣扎不过,惊慌中呛了一口水,心下惊惧又绝望,只怕今夜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却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环住了她,身后有人贴近,柳渔头部被托了起来,终于有新鲜的空气灌入口鼻,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柳渔。”陆承骁声音有些颤,方才除了救她,完全没有别的念头,现在才知后怕。
柳渔刚呛了水,嗓子并不好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陆承骁手臂的手紧了紧。
这微小的动作,陆承骁感知到了,恐慌不分边际的将他整个人都淹没,托着柳渔,在她耳边轻声地安抚:“别怕,没事了,我带你上岸。”
岸边人极多,柳渔现在一身都湿透了,陆承骁哪敢就在这把她送上去,带着她径直往更远的石桥方向游去,游到石桥桥洞下,见这一处隐蔽才停了下来。
桥洞边沿水位并不那么深,陆承骁站着只是过了腰线。可柳渔不会水,刚才几乎溺死在渝水河中,如今早被吓破了胆,陆承骁试图让她站着,表示能扶好她,柳渔却死死抱着他怎么也不敢松手。
陆承骁都不知是生气多些还是心疼多些,先时急着救人,什么也不及多想,现在人几乎半挂在他身上,跃下渝水河前陈昇母子的对话就又浮了出来。
陈太太那句你这一下去她还有什么名节,和陈昇的我娶她交相响彻在耳边。
太巧合了,正好在陈昇眼前落了水,这一刻陆承骁竟生出柳渔是为了坐实和陈昇的婚事才设计的落水一事的念头。
在几乎失去她的恐惧里,先入为主的印象占了理智思考的上风,怀中人一身狼狈,身躯还微微轻颤着,陆承骁扣着柳渔腰肢的手不觉收紧。
微重的力道,让柳渔终于从惊魂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后就是桥洞壁,不那么紧张的话,脚往下落能踩着底了,陆承骁的手也牢牢扣在她腰间,应该……应该是安全的了吧。意识到有陆承骁在,怎么也不至于再被淹死了,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把人搂得死紧,忙将身子微微向后,直到背部贴到陆承骁护在桥洞壁处的另一只手。
柳渔脸腾的热了,陆承骁应该是怕她被桥洞不平整的青石刮伤,可现在这样被他一手扣着腰肢,一手贴着后背,几乎就是被环在他怀里的感觉,相隔咫尺,气息可闻,她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将脸别向了一边。
陆承骁不舍得问,一句也不舍得,他四下看了看,道:“从桥洞另一边上岸吧,那边应该没什么人。”
袁州多山,日夜温差较大,四月的夜里浸在水中,他一个男子无妨,柳渔一个姑娘家哪里禁得住。
话音才落,远远的已有人声朝这边涌来。
“别。”柳渔面色一变,忙拉住陆承骁手臂不让他动。
陆承骁皱眉:“河水太凉了,这一段河堤修得陡,下一处能上岸的地方还很远,你不能在水里久呆。”
柳渔自然知道,她踟蹰的却是才与李爷定好的两日之期,若今日落水且被其他男子所救的事在镇里传开,李爷知是做假夫妻或许不介意,李家老太太能不介意吗?
远处河岸上人声更近了,陆承骁陡然明白了柳渔顾忌的是什么,只是他不知有李爷这么号人物,只当柳渔还想嫁进陈家,不愿被人看到她是被他所救,落人口实。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艰涩开口:“柳渔,陈昇并不是一个能托付终生的人,陈太太更不会容许他有自己选择另一半的可能,不然就不会有今天上午的相看了,而他甚至连这一点都看不破,他给不了你明天的。”
柳渔抬眸,望向陆承骁的眼中有几分浅浅的错愕。
陆承骁不知道自己该以多大的力量,才能抑住心中的难受,克制住将她揉入怀中的冲动。
指尖到底是加了力道,贴在柳渔背上的另一只手也遵从了本心,只是稍加力道,柳渔已被他按进了怀里,不曾紧贴,只把距离拉近到了可以不用彼此对视。
柳渔懵住了,拿手去推他:“陆承骁你做什么,放开。”
陆承骁却没有放开的打算,这辈子都不想放开。
“柳渔,我娶你。”
耳边这一声求娶,让柳渔愣住,也忘了挣扎。
“我知道你想要一桩好婚事,我娶你,好吗?不要陈昇,不要他了好不好?”
水下冰冷,可少年的胸怀炽热,陆承骁的呼吸就在她耳侧,粗重带着几分急促的战栗,他在紧张的等一个答案。
彼此间静到呼吸可闻。
陈太太的声音却在这时传了过来:“应该是被往下游冲了,这附近能上岸的就石桥这里吧,下那边看看。”
相随而来的是一大群人的脚步声。
旖旎和静默一霎被打破,柳渔有些慌了神,下意识就推开陆承骁,这一推,不防脚底踩的石头滑,陆承骁防着她头部别撞到桥洞石壁,却没防住她整个人跌入水中,弯腰一探将人捞了起来,柳渔前一瞬二次落水,被陆承骁捞起时出于求生的本能,惊慌中手脚并用,也不知自己无意间挨蹭到了什么,死死抱住了陆承骁。
陆承骁整个人都僵住了,面红耳赤的低声让柳渔放手。
柳渔还不知自己干了什么,她怕水,下意识抱得更紧了些。
陆承骁呼吸一下子重了,一声闷哼差点脱口而出,险险被他闷在了自己口中。
柳渔整个人僵住,留仙阁那一年多,教习教过的东西很多,她自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就是因为懂……整个人都似被火烧了起来一样。
河水是冰的,她脸却烫得吓人。
“松开!”他声音透着几分沙哑,也不管她应是不应,不由分说扣住柳渔的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与自己拉开些许距离。
柳渔怕水,一离了陆承骁本能的慌了起来,陆承骁一手从她腋下伸过去,将人揽住,重新入了水,哑声道:“别再乱动,他们要下来了,我带你避一避。”
陈太太打着热心寻人的名义引来了一帮人,众人打着火把下到石桥下方,照了半天也不见有半个人影。
她把手里的锦帕绞拧成团,险没把一口银牙咬碎。
紧跟着来的陆太太看她一眼,微抿起了唇。
陆霜也气鼓了脸,小声跟她娘耳边恨道:“她就没怀好意。”
陆太太当然知道,若儿子和另一个女子上岸被这么多人围观,不出明天镇上就要传遍了,到时候陆家迫于压力,不管那落水的女子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不娶也得娶。
所幸是扑了个空,陆太太就知儿子应该是带着人避开了,她安抚的拍拍陆霜的手,“你哥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