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把人给废了,可不想拖出人命把自己搭进去。
柳晏清明白了什么,让母亲陪着柳渔,自己大步行了出去,至骡车后把车门帘一撩,里边死鱼一样躺着个汉子,嘴被巾帕塞着,一点反应也无。
骡车里昏暗,一眼瞧上去并不像哪里有伤,倒像是被反捂了蒙汗药昏了过去,只是姿势有些诡异,像是昏迷前极力的挣扎过。
柳晏清鼻翼动了动,闻到一股诡异的腥臊相间的味道,他眉头一动,掀帘上了骡车,不一会儿下了车,面色极其古怪的看了一眼茶楼外被母亲扶着的一脸柔弱的小堂妹。
两个捕快一并跟了过来,见柳晏清面色古怪,问:“柳哥,怎么了?”
柳晏清不自在的清了清嗓,道:“没什么,你们先回衙门吧,我家一直在找的妹妹应该是找到了,还请你们替我向刘头儿告个假,今日我就先不回衙门了。”
两个同伴都往柳渔那边望了一眼,早在柳晏清出来时,他二人就看到柳晏清娘身边的姑娘了,竟就是晏清一直在寻的小堂妹。一时都有些移不开眼去,却也知道不好多留:“这样的大事,确实是该告个假,放心,我们回去就跟头儿打个招呼。”
柳晏清想了想,叫住正要离开的二人,道:“这伍金,先捆了回去,扔牢里蹲两天再说。”
“行。”那二人相视一眼,连多一句都不问的,就应了。
伍金是干嘛的,他们这些捕快门儿清,要关他几天都不需要问缘由,满身都是把柄。
而且犯在柳晏清家人手上,人家里还刚找回来小堂妹,俩捕快心里多少也有些猜测,押着伍金离开了。
待二人走了,柳家人才往县里医馆去,路上柳晏清问了问情况,听骡车里那个是柳渔继兄,和着继父和舅兄伍金下药要卖了她,柳晏清的拳头是捏得咯嘣响。
柳大伯娘更是气得手都在抖:“你娘呢?包氏她就叫人这么作贱你?”
柳渔脚步一滞,顿足问柳大伯娘:“您说什么?我娘姓包?”
柳大伯娘给她问住了,点头道:“是啊,姓包,名翠云。”
柳渔脸色一下子白了,看着柳大伯娘道:“那您恐怕是认错人了,我娘姓王,名巧娥。”
王巧娥?
几个人一时全愣住了。
柳大伯娘果断摇头,拉住柳渔道:“不会认错人,这长相、年龄、胎记,全都对得上。”
柳晏平和柳晏安两个一个二十,一个十八,当年家中生变时他二人还小,还是没记事的年龄,一时有些迷茫,柳晏清却是清楚,点头道:“我娘说得不错,我还记得祖母和二叔的模样,小妹你与祖母是极像的,和二叔也有四五分相像,若非血缘至亲,这世间又怎会有三个如此相像之人。”
听这遭遇也知柳渔处境极糟,今日在县城中敢下那样的狠手,怕也是被逼到了绝境,现在以为认亲认错了,脸色都微微发了白。
虽是才相认的堂妹,相处不过盏茶时间,可或许血脉本身就是极神奇的东西,又或许他从小记着的就是祖母的遗命,找回这个妹妹,把柳渔的遭遇只窥了冰山一角,柳晏清心中已是绞痛难忍。
语气极为笃定的告诉她,没有认错,不会有错,连称呼也不动声色换了。
柳大伯娘也拍拍柳渔的手,问:“你家在哪里?”
柳渔如实说了,“长丰镇柳家村。”
柳家母子四人脸色全都难看之极,柳大伯娘更是当场就痛哭了起来:“长丰镇,竟是长丰镇,我们离得这样近,总不过□□十里地,我是蠢死的,只知道报官往远处寻,白往其他地方寻了那么多年,怎么也没想到你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白白受了别人十五年磋磨。”
一想到柳渔今日差点就被卖了,更是痛悔难当,进了医馆还是掩面啜泣不止。
柳晏清打点一切事务,柳渔确实被下了蒙汗药,大夫说于身体有损害,因用得不多,损害也不大,缓过些日子就好了,未再用药。
至于柳大郎,被抬到医馆内间,一把年纪的老大夫看了那伤处都是菊花一紧。
□□是没救的了,只能给上些伤药包扎起来,别的他也没辙。
柳晏清也没有要救的意思,小妹被逼到什么份上了,就这,柳晏清觉着还轻了,断子绝孙,这一家也是该。
也没留柳大郎住在医馆,上好了药一绑,扔上骡车里,一家子另赁了一辆骡车,又往县衙绕了一趟,喊了方才那两个与柳晏清相交甚厚的捕快,柳大伯娘、柳晏清、柳晏平、柳渔一辆骡车;两捕快和柳晏安、柳大郎一辆,当下就直奔长丰镇柳家村去了。
用柳大伯娘的话说:“你就是我嫡亲的侄女儿,我是绝不会认错的,至于是王氏还是包氏,是人是鬼,我亲眼见上一见也就清楚了,是与不是,旧账新账,今天都一并算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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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离开柳家村的一路,柳渔想过许多种可能的去处,唯一不曾设想的,是她今日便会踏上折返柳家村的道路。
骡车飞驰着,蹄声、鞭声与车轮碾着青石路的声音和在一处,轧轧谱作了一曲喧嚣尘世的光怪陆离,而她在这光怪陆离的真与幻中,多出了这么一群血肉至亲,两世相加十七载想都未敢想过竟当真存在的至亲。
然而柳渔知道,支撑她折回柳家村的,并不是这些初相识的可能的亲人,也不是柳晏清身上那一身代表着正义与安全的公服,诱引着她依顺跟从的,是谜题终将揭开的最后一重面纱和那面纱之后即将呈现在她眼前的真相——一个两世不被善待的真相。
柳大郎前番说的话尚在耳边,把她卖到县里富户家做妾,王氏不应、柳康笙不允,如果王氏与她还有一腔血缘上的羁绊,柳康笙又有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吗?
在遇到柳大伯娘这一家人后,柳渔渐渐明白了,他们忌惮的是安宜县柳家人。
可从柳家人的穿着打扮上看,并非大富大贵之家,柳晏卿一个捕快,至于让柳康笙忌惮至斯?
村正家婶子当初那一句话浮于柳渔心间,王氏的来历有问题。
是逃妾?抑或是她是被偷出的孩子?若柳大伯娘一行人看着是富贵人家,她还信,可摆明了不是。
心里转过千般可能,其实也不如眼下直截了当问柳大伯娘一句,可柳渔发现,坐在她旁侧的柳大伯娘,整个人都陷在一种比她更苦痛的情绪中。
在医馆中柳渔能清楚感知到,柳大伯娘是为她而哭,而此时任骡车如何摇晃也坐得端正笔直的柳大伯娘,却似乎陷进了一种谁人也融不进去的修行里,仿佛是由苦痛中挣出锐利的刀锋,又以另一种坚毅将它压伏,痛苦、恨意、坚忍在一转又一转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