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救不了?林稚想说,你当初不是连我一个死人都救回来了么?
但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忽然看见没了呼吸的少女的眼睫颤了颤,而后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尽管只是一点点。
她小幅度地张了张嘴,发出了几个含混的音节,林稚忙俯下身,一面榨出体内仅剩的一点灵力,尽可能地维持着宋沉璧的最后一口气,一面想询问她要说什么,可约莫是方才才在火里走了一遭的缘故,一张嘴竟然没发出声音来。
这时,他终于听见了宋沉璧微弱的,含糊的声音:师尊,你,你帮我好好照顾哥哥,好,好么?
林稚顿时如遭重击。
此时,留仙宗的几位高人终于落到了地面仍是前不久才来过的李临时几人。
那面目威严的长老冲着林稚冷冷地哼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沛然大力,压得林稚动弹不得。只能待在原地,听他道:
这漫天的妖气,你说你不知情,那方才那些妖人,难道也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李临时不合时宜地道:师叔且把林师弟这事放一放,当务之急,是两位弟子。
林稚突兀地想,两位弟子,闻笛呢?
话语忽然被打断,那长老明显不悦:你!
李临时若是会看人脸色,就不是李临时了。他无视掉了那长老的怒火,旁若无人地走到了林稚的面前,道:林师弟,且把宋师侄放一放吧。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生硬,只在眼里浮现出了几分淡淡的怜悯。林稚身心俱疲,闻言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到了最后一
根稻草,不声不响地把宋沉璧交给了他。
然而就在宋沉璧的手腕从他手下滑出去的前一刻,他分明感知到,那少女的最后一点生机也断绝了。
李临时的动作微微一顿,垂眸看了看沈焕,轻声叹了口气:沈师侄我也先带走吧。
林稚竭力压下心口翻涌的情绪,想冷静地答应他,话将出口时,不知何故却又迟疑。
李临时:林师弟?
长老道:跟他说什么?速速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太晚了!
别打我!宋姑娘不会真的死的!!
第50章静影
沈焕最终还是被带走了。
那长老封了林稚的全身灵力,一挥手,有两个深蓝衣袍的弟子走了上来,对林稚道了一声得罪,便把反抗不能的林稚押去了静暝山。
静暝山是留仙宗专门关押有罪弟子之地,山顶矗立着一座白色的建筑,掩在青山里,隐于云深处,乍一看缥缈明秀如仙境,唯有置身其间,才能体会个中的阴森凄冷。
因林稚此前乃是一峰之主,身份贵重,此刻便没和其他人一样挤在一个逼仄的房间里,而是独处一室。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而后是落锁声,渐远的脚步声,待这些动静都平息下来后,林稚唯一能听到的,便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了。
他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呼吸,漂浮错杂的思绪在这样空茫的死寂中渐渐沉淀下来,心思逐渐澄明。
他盯着从窗口漏进来的光线里浮动的尘埃发了会呆,有些发木的脑子里不知怎么,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他想,宋沉璧没了。
那个本该在故事的开头就消失的女孩,在跟着他飘荡这么久以后,还是没了。
那样一个胆小的姑娘,没了记忆,丢了过往,在人多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揪着他的衣袖躲到他身后,人少的时候又会悄悄地离他远点,会依赖地叫他师尊,也会因为他的一席话,努力地学着开朗。
他来修真界这么多年,一直有意识地避免与他人产生过多的羁绊,对闻笛也是淡淡的,宋沉璧是他身边唯一的活物。
竟然没了。
这四个字在他的意识里落地生根,随之而起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林稚蓦然皱眉,压抑着声音低低地闷哼了一声,开口道:系统,你把屏蔽关了吗?
系统:我没有啊,大人。
林稚:那我为什么会忽然觉得痛?
剩下的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因为他忽然摸索清楚了这一阵尖锐的疼痛来自何处。
这痛并非是上的,各种庞杂的情绪通过四肢百骸流淌到了心口处,挤挤挨挨地汇聚在一起,轰然爆发。
让他产生了一种痛的错觉。
只是相对于他那副没了知觉仿佛飘在半空中的躯壳而言,这痛苦反而像是一根锥子,重重地把他钉回了地面。
他确实是很久没尝过这么清晰的痛了。
因为有系统在,他的痛觉总会在必要时被关闭,说来可笑,他明明是来完成任务的,在这个世界却过得无比的舒心,越是舒心,便越是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是假的,他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直到这一刻。
林稚忽然有些恐慌地发现,他竟然快要记不清现实的模样了。
痛让人感到真实。
他强忍着心口翻涌不息的痛楚,惶急地道:系统!
系统:大人?
林稚匆匆道:你换个声音跟我说话,我要听机械音。
系统:什么乱七八糟的,整啥呢。
林稚捂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好了。
尽管并不是他想要的机械音,但也足够在林稚已经模糊的回忆里,划下一道真实与虚假的分界线。
他不再沉郁于这一系列变故的伤痛中,闭上眼,尽量冷静地把这几天的事都梳理了一遍,只是梳理到宋沉璧的那一段,心还是忍不住悸动了一下。
她说帮我照顾好哥哥,是恢复记忆了么?什么时候?是那场大火吗?
静暝山实在是太安静了,处在这样的寂静里,
一开始还能静心,久了却不由得浮想联翩。林稚在第三次思想跑偏后,终于认输地叹了口气,开腔和系统说话。
系统:大人稍等,我这里有一段截下来的音频,你可以听一下。
林稚干巴巴地开玩笑道:是洗脱我冤屈的证据吗?
系统大概是懒得戳破他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没吭声,直接在林稚的脑子里放了音频。
林稚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不过几秒,那细碎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又过了片刻,他才猛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林稚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抖着手道:你再放一遍。
于是系统依言又放了一遍。
林稚收了方才的漫不经心,几乎是竖起耳朵,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去捕捉那微弱的,破碎的话语。
在这样忽略了外界的专注下,他终于费力地听清了宋沉璧之前的话。
她说:我知道她想要我活着,可我常常希希望我死了。
林稚茫然地,在有些嘈杂的背景音和她微弱的气息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句话拎了出来,重复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什么意思?她,还是他?
是宋沉璧的朋友吗?可是她一直是一个那么怯弱的姑娘,交际圈子只有那么点大,哪里有什么林稚不知道的朋友?
还是那种,临死之前还惦记着的朋友。
林稚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反复回想宋沉璧结婴失败以后的事。
大火之后,宋沉璧的性子就变了也不是变了,只是再没有过那种装出来的开朗。
系统封了她的记忆,她却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了,而且并不像是在最后关头才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