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黛西就感觉到自己的魔力在大量流失。
至于去处——属于她的银蓝色与那不祥的暗紫色交缠着,暴乱的魔力之中透着悔恨与不甘,也许还有诅咒。诅咒是伴随魔女一生的东西,她们的生命是一个人来,活着的过程中或许遇见很多人,但最后大多孤寂离去。爱情破碎,亲情离散,回首时想想还剩下些什么,也就只有如同影子一样伴随了一生的诅咒。
黛西抬起头来,眼睁睁地看着绽开的花朵攀附上潼恩的皮肤。
“母亲!”她伸出手想要阻止,可是在她抬起手的瞬间,就有一缕魔力源源不断地从掌心流出。
伊莎贝拉及时扣住了她的手,掐断了天霜魔力的流动,回过头去面对着那名本该在墓地中的魔女。
“潼恩,我们谈一谈吧。”伊莎贝拉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悲悯。
关于“人性”的话题,也是作为人类成长起来的天神伊莎贝拉很难去跨越的一环。如果换做上一代的光明之神在这里,早就一魔杖敲打下去,一切结束之后才会慢悠悠地开口给出一个总结。但在同样作为母亲的伊莎贝拉看来,这件事情也许还是有解的。
但那名几乎浅淡到失去颜色的魔女,已经不是能听进话的状态了。
天霜的魔力并非任何躯体都能承受,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潼恩的身体上已经遍布裂痕。她像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娃娃,裂痕一寸寸地蔓延着,整个人就像是拼起来的一样。也许这才是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的本来面貌,这个灰扑扑的灵魂在尘世中滚过这一遭,四分五裂的心终于要化作齑粉。
清从背后捂住了黛西的眼睛。
他的掌心能蹭到那微卷的浅金色睫羽,在少女眨了眨眼睛之后,他就感觉到睫毛上挂了水。
“清……”黛西抬起手扳着他的胳膊,想让他把手挪开。
清拒绝了她:“不行。”
一直以来,他都没能把黛西保护好。少女年少时所遇见的那些事情,他每一次都没能及时赶到,或者说刻意错过。因为在他眼中,那些成长的历练是命运必经的一环,他只能在少女遭遇伤害之后来试着抚平痛苦。
“还有什么好谈的呢?”潼恩看着手臂上一簇簇的花型印记——这是每个魔女一生中最大的心魔,但她此刻却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恐惧。“我从出生开始就是错误,长大是错误,爱情是错误,亲情也是错误……这些我很清楚,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
伊莎贝拉跨向前一步,她踩过的地毯上,留下了一个不太显眼的银色文字。
“那么,既然明白是错误,你想做什么呢?”
“但这些错误,是我无法改正的。”魔女掌心里暗紫色的魔力聚集牵引,那混杂的一丝银蓝色天霜魔力本来是极度寒冷的魔力,她却从中感受到能够抚慰灵魂的暖意。“所以,将世界修正成魔女不再是错误的模样,也许会是个好办法。”
潼恩手臂上的花朵绽开的越来越艳丽,但在到达了顶峰之后,开始了枯败。
伊莎贝拉睁大了眼睛,她调动了全部的魔力,试图去阻止魔女的疯狂举动:“住手!”
她是现在仍然在世的天神之中的顶峰,黑暗与光明两种纯粹魔力的结晶,也是最接近创世神的人。在刚刚为神的时候,她便触碰过与天霜有关的一场灾害,但也只是打着擦边球解决了事情。
如今真正面对面了,她才知道,创世神余留下来的魔力到底是怎样的。
天霜魔力并不强悍,杀伤力比不过现在在任的天神。
天霜真正强大的地方,在于它的性质。它能够介入世界的命运和规则,强行改变这些存在了无数年的框架的运转,为这个世界谱写新的规则。于这世间生灵万物而言,天霜魔力是不可逾越的壁垒。
伊莎贝拉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壁。
试图颠覆世界的魔女就在对面,但她无法再进一步。
魔女皮肤上的花朵枯萎后,留下了黑色的种子。不祥的魔力从身体中飘散出来,化作点点微光,裹挟着天霜的力量开始了逸散。
黛西试图扒下清的手臂,但在经历了几次顽抗未果之后,她干脆拽着这人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掀翻过来了。她喘着粗气,眼睫上还挂着泪,直直地奔向潼恩:“你住手!”
天霜魔力对别人来说是障碍,但对她来说却不是。
黛西几步就冲到了魔女的面前,声音中满带着愤怒与痛苦:“你是不是疯了?”
那已经破碎的魔女艰难地抬起手,捧住了浅金发少女的脸颊。她还是第一次真正地触碰到黛西,她在想,这孩子长得很漂亮,眼睛很像特拉维斯,就是实在太爱哭了。她揉着少女的脸颊,一边替黛西擦着眼泪,自己的泪却扑簌扑簌地掉下来了,脸上的表情却是笑着的。
“傻孩子,这都是为了你啊。”
“你为我个——”黛西几乎气得跳脚,半句脏话还没骂出来,脸上已经露出了一副错愕的表情。
天霜的魔力,还有当初被那一剑穿腹的痛苦,裹在一片光芒之中的创世神,天霜古城遗迹中冰封的圣器……她见过的和没见过的,和天霜有关的一切,都在大脑中闪过。
而这一切,都在被抽离她的身体。
黛西听见了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那刺耳的“咔嚓”声,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剧烈的晕眩感冲击着头脑,她却避无可避,这痛苦的时间变得无限漫长。
她僵硬地回过头,望着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清……”黛西张了张嘴,想要叫出那个名字,可惜一切都归于寂静。
“黛西!”银发的天神拍打着无法越过的壁垒,在尝试未果后,调动了全部的力量。“手伸给我,伸手!”
天神的强大魔力是与生俱来的,清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这是他第一次倾尽所有,疯狂倾泻的银色力量如同大海的浪潮,咆哮着淹没一切。雷电与火焰交织着卷起,冲破地层后又化为天神手中的权杖。
想必今天过后,路易斯要整个毁灭重建了。
或者更严重一些,克里迪亚斯帝国也要因此崩溃。
这不是作为天神该有的举动,太疯狂太仓促,也太莽撞了。
值得吗?
清没有问自己这个问题。
在那一片刺眼的白光之中,他终于抓住了黛西的手。
一周之后。
一名长相与清极像,连发型都几乎挑不出区别的人坐在沙发上,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看向对面一只手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的清,问道:“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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