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蝶与花(9)(2 / 2)

锦绣芳华 九月轻歌 5683 字 2023-09-27

“嗯。”顾云筝依偎到他怀里,“原来东院就有药房啊。”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

霍天北就笑,“以为堇竹她们会跟你说。”

“没说过。”

“你现在跟我说说,为什么事着急上火了?”

顾云筝毫不含糊地祸水东引,说了上午太夫人、大夫人的事。她含糊其辞是不行的,万一他闲得没事追究起来,疑心她实在北大街的宅子里遇到了事情,可能就会查到汪鸣珂,那她就白忙了。

“你是在意有人找你麻烦,还是在意林家那位三小姐?”

“都在意。”

“你权当哄我高兴,挑出一个人来。”

顾云筝心中满是笑意,“林家三小姐。我从初见就反感她。”

“那你以后就长点儿出息,让她不能再惹你。”霍天北吻了吻她脸颊,语气分外温柔,“我们有很多事要做,哪有时间为闲杂人等生气甚至生病。”

顾云筝点头,感觉牙疼都缓解了一点儿,说起章嫣的事,“没想过让表妹嫁给你的兄弟么?”

霍天北微愣,随即笑了,“我居然从未想过,不过这主意的确不错。但是,哪一个与她合适呢?”

“得了空,你让我见见他们行不行?”顾云筝商量他,“我看看人,然后与你好好儿斟酌一番,不过,最重要还是要看表妹与谁更有缘分。”说着就头疼起来,“可怎么才能让表妹见到他们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就免了,多少人一辈子就是这么毁掉的。还是两个人投缘最好。”

霍天北开怀地笑,“这倒不用愁,找个机会让他们看看彼此样貌总不是问题。我记得表妹每个月初一十五要去寺里上香,到时不如就用这个机会。”

“去寺里上香?”顾云筝从不记得章嫣有这习惯,随即点头,“行啊。但是你要让我……”

“让你看看他们。”霍天北接过她的话,“放心,我知道。”

顾云筝就问道:“你更愿意让表妹嫁给谁?”

“这话我不能说。还是要看有无缘分。”

有所保留,顾云筝不再追问。

两个人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一阵子话,堇竹端着煎好的药进门来。

顾云筝慢吞吞喝完,一直强忍着没有蹙眉。

霍天北递给她一块糖,“这药是救急的,止痛很有效。明日敷些药末,也就好了。”

“不再这么疼就行了。”顾云筝要求不高,漾出甜美的笑容。

霍天北着她去洗漱,“早些睡。”

顾云筝乖乖地洗漱,回到床前,惊喜地发现牙疼已经得到缓解,只是偶尔抽痛一下。

灯光熄灭之后,霍天北将她拥在怀里,也不说话,手指在她光洁的背部温柔游移,指尖不含一点情慾,更似一种催眠的方式。

顾云筝身心完全放松下来,沉沉入睡,一夜无梦。

一早醒来,枕畔空空。

洗漱时李妈妈道:“柳阁老一大早就过来了。原本是昨晚要与侯爷议事,侯爷半路折了回来,偏生回来之前还对柳阁老说去去就回,让柳阁老干等半晌。”

顾云筝汗颜,没想到自己害得他对人食言,“柳阁老会不会很生气?”

李妈妈笑呵呵的,“不会。与侯爷相处久了,谁都知道他偶尔也会粗枝大叶,这种情形在外算得百年不遇。柳阁老赶早过来,也是担心侯爷遇到了什么事。”

倒也是。顾云筝松一口气。

与熠航一起用过早饭,堇竹取来了一小瓶药粉,道:“软石膏加入防风、荆芥、细辛、白芷做成的,用来揩牙,对您这种症状最有效。”

“我现在没事了。”心火消减,病症也就没了。

堇竹又气又笑,“您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顾云筝只得点头。

秦姨娘与安姨娘过来请安,两人一进门就忙于打量顾云筝。前者是出于狐疑,后者是出于关心。落座后,问起昨夜怎么了。

顾云筝提了两句,又对秦姨娘道:“你今日就能回秦府。”

秦姨娘之前要回去,是为了林雅柔的事,现在知道那件事没成,要回去的心思一样急切。她已经乱了方寸,毫无主张,需得人指点。闻言立刻起身道谢,语声里有着以往没有的诚挚。

顾云筝微笑,又对安姨娘道:“你平日也可以出去走动,哪怕去寺里上柱香,或是去娘家在京城置办的铺子、田产,都可以,别总闷在府里。”府里哪个人出去都一样,前呼后拥多名护卫,安全不是问题。

安姨娘笑着道谢,说过些日子再说。

两个人走后,顾云筝让熠航去和两名小厮玩儿,自己去见了管事示下,随即无所事事,又懒得绣花练字,带着堇竹去后花园闲逛。

到了金鱼池前,看到树荫下两把竹椅,旁边一个小茶几,地上有渔具。

顾云筝微笑着落座,“侯爷这两日来过这儿?”又让堇竹也坐。

“是啊,侯爷很喜欢一边钓鱼一边看书。”堇竹笑着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昨日贺冲有事与侯爷细说,在这儿坐了好一阵子。”

顾云筝第一次见到霍天北的时候,是在湖边,那日他似乎更忙一些:喝酒、钓鱼、看书。

堇竹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妈妈说东院多了一个女子,夫人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才有心火的?”

顾云筝失笑,摇头,“自然不是。”又给了堇竹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段日子有些忙,昨日应该是忽然撑不住了。”

“我猜夫人也不可能因为哪个女子吃醋,否则也会对安姨娘那么照顾了。”

顾云筝顺势问道:“说起来,侯爷让安姨娘进门,是为了与安家一起牟利么?”

“这是哪个与夫人胡说八道了?侯爷可不是那种人。”堇竹睁大了眼睛,有些急切地为霍天北澄清,“侯爷与安家从前两年就有生意来往,互惠互利。安姨娘进京入霍府,全是太夫人做的好事。安家以前对二爷敬而远之,不想与二夫人的娘家还有秦家牵扯不清,可太夫人、二爷看着侯爷赚得盆满钵满,怕是嫉妒得都要睡不着觉了,这才暗中捣鬼,促成了这桩事。有了安姨娘,就等于手里有了人质,安家自然要给二爷、范家、秦家一些好处。”

顾云筝没说话。

堇竹又道:“说句不好听的,当家的是男子,怎么会舍不得一个女孩子?”她不屑地笑了笑,“侯爷这边正与太夫人等人周旋的时候,安家就先答应了,巴巴的把人送到了京城来。只苦了安姨娘的娘亲,病了好一阵子。”

顾云筝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想到安姨娘的精湛的工笔画、出色的女红、浓浓的书卷气、妥当的言行、花样的年纪,有点儿气闷。京城的名门闺秀,也不过如此,甚至很多人还不如安姨娘。

堇竹说起这些,情绪也有些低落,沉默下去。

顾云筝转头叮嘱堇竹:“你找几个可靠的人,平日照看着安姨娘的衣食起居。若她日后出门,找一些身手不错的护卫随行。她当然能够保护自己,但我们要做出个样子来,让她心安。这样一来,兴许就有人有所举措。”

堇竹立时会意,称是而去。

这天下午,顾云筝有些乏力,脱去衫裙,穿着中衣窝在床上看书。

霍天北回来后,换了身衣服,到了床前,拍拍她的脸,笑,“活过来了?”

“嗯,托你的福。”顾云筝笑着撵他,“你去暖阁,我睡这里。”

“只是回来看看你,我还得出去。”

“那我就不出去了,在家陪着熠航。”

霍天北俯身看着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帮你带回来。”

“嗯……”顾云筝翘起了二郎腿,眨着眼睛思忖片刻,“算了,想不出来。”

霍天北笑着亲了亲她脸颊,“那我走了。”

顾云筝小手一挥,“去吧。”

霍天北出门的时候,恰逢二夫人过来。

二夫人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见到霍天北,惶惶不安地行礼,“侯爷,我来找四弟妹说几句话。”

“她在房里,二嫂稍等。”霍天北神色平和,“我还有事。”

二夫人巴不得他快些出门,胡乱点一点头,“侯爷快去忙吧。”

顾云筝见到二夫人,微微讶然,“二嫂这是怎么了?”

“四弟妹,”二夫人一张口就红了眼眶,“我来跟你说点事情。”语必看了看一旁服侍的春桃等人。

顾云筝摆手遣了丫鬟,将二夫人让到临窗的太师椅落座。

二夫人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凤阁老三五日就要抵达京城了,回来一定是兼任兵部尚书,到时候你二哥还能有个好么?”她探过手臂,握住了顾云筝的手,“四弟妹,我平日也是没法子,才总帮着太夫人跑前跑后的,为的还不是二爷、锦安能有个安稳的前程?”

顾云筝故作讶然,“二嫂这话我怎么听不懂?二爷不是还有秦阁老扶持么?”

“扶持什么啊。”二夫人提起这些就满腹火气,“内阁一直明争暗斗,秦阁老的确是首辅,可有什么用?关键时候其余几个拧成一股绳,谁听他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踩到脚下擦鞋底了!”

顾云筝心里直笑,若是太夫人听到这几句话,不知会不会暴跳如雷。她将茶盅送到二夫人手里,“你别心急,有话慢慢说。”

二夫人深吸了两口气,又喝了两口茶,语气有所缓和:“四弟妹,外面爷们儿的事情,我自知管不了,二爷的事情由他与太夫人想法子。我也清楚,侯爷与二爷、太夫人有心结,日后……真不知他们会走到什么地步。”她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恐惧,闭了闭眼才继续道,“我只盼着能给锦安寻一桩好亲事,为他安排一个过得去的前程。四弟妹,你帮帮我,行不行?我从今日起就称病,再也不帮太夫人跑前跑后算计你了,好不好?”

顾云筝心里真的有些迷惑了。她当然看得出,霍天北与太夫人、霍天赐有心结,不明白的是二夫人怎么忽然间跑来与她说这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事情?她也没掩饰心绪,问道:“心结?什么心结?我还没找人问过那些陈年旧事,二嫂与我说说?”

“……”二夫人哪里知道从何说起。

顾云筝站起来,“那么,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找人问明白再说。”

二夫人惊讶地望着她,随即苦笑起来,“我也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有些事情是道听途说,有些倒是亲眼所见。”

“不论怎样都与我说说。”顾云筝重新落座,唤春桃换了两杯热茶,送来几色干果点心,“没要紧的事就别惊动我了。”摆出了要与二夫人促膝长谈的样子。心里却也有些啼笑皆非——自己夫君的过往,却要听别人讲述。可又有什么办法,他不可能谈起,李妈妈等人她还没顾上询问。

二夫人垂眸思忖片刻,再开口时,语声有些飘渺、苦涩:“我是十六年前嫁入霍府的,那年我十五岁,那时霍家已在西域安家置业。因为老侯爷与我父亲交情不错,才有了我与二爷这桩婚事。嫁进霍府好几年,我都没见过侯爷。”她看了顾云筝一眼,“侯爷与二爷、三爷都不同,因为自幼不曾生活在霍府,又有陆先生教导的缘故,不像霍家人。那时的霍家人,上至老太爷,下至大爷三兄弟,脾气都有些暴躁。除了先太夫人、大爷,他们也都一样,不喜欢侯爷。”

顾云筝拿起一个核桃,捏开果壳,递给二夫人时问道:“这是为何?”

二夫人低声道谢,将核桃放在手边的泥金小碟子里,道:“老太爷深信命格、八字,一生中有几件大事,都应了相士的说法,到了年老时,情形愈演愈烈。这可能就与我深信神佛一样吧?求签灵验几次之后,凡事都想去寺里上香求签之后再做定夺。”

顾云筝微微一笑,认可二夫人的话。人活一世,总要有个到何时都支撑自己的东西,只是有人相信情意,有人相信名利,有人则相信一些不可见的东西。有的人指望别人安排自己的命途,有的人则是一生依靠自己的努力。

二夫人垂眸抚着茶盅盖碗上的兰花纹样,唇角勾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说起来,老太爷似乎就没有看得上眼的人。那时大爷是世子,老太爷不喜欢,二爷、三爷是庶出,老太爷也不喜欢,连带的,老太爷看着我和大嫂也不顺眼,每次见了,都没个好脸色。可不论怎样,那时大嫂的日子比我要好过一些,她主持中馈,受气之后也能找我撒气。我只能每日像太夫人一样,卑躬屈膝,都不敢求别被刁难,只求被刁难的时候少一些。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霍家却完全不是。如果没有老太爷,霍家兴许会更好一些。”

末两句,顾云筝也赞同。年老的人有越来越可亲可爱的,可也有老来作怪的。

“看我,话越说越远了。”二夫人语气有些自责,“只是,说了半晌老太爷的坏话,也并非与侯爷无关。最起码,侯爷十余年流落在外,都是因老太爷而起。这些我是听府里的老人儿说的:侯爷出生当晚,老太爷做了个噩梦,第二日便请了相士到府中,给侯爷算算八字怎样,运道如何。怎料,相士说侯爷命格太硬,克至亲手足,又说侯爷出生后一年内,霍家起码要有一宗白事——那时老太君卧病在床三年多了,大夫都说没多久的日子了,那相士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可是没法子,老太爷相信,当天就嚷着要把侯爷养到外面去。侯爷出生第三天,老太君就病故了。”

顾云筝很不厚道地猜想,是不是因为老太爷上蹿下跳胡折腾,生生地将老太君气得病故了。

“老太君病故之后,老太爷在房里说话没个轻重,先太夫人听说了,气得不行,也病倒了。老太君的丧事,是那时的霍家二夫人操办的。女子在月子里害了病,心平气和地将养都未见得能痊愈,何况老太爷总说是侯爷克死了老太君——从那之后,先太夫人就落下了病根儿,到我入门,就没断过汤药。”二夫人语声顿了顿,很有些唏嘘,“老太爷也病过一阵子,把账全算到了侯爷头上。那时候老侯爷倒是很喜欢侯爷。侯爷现在就是少见的俊美,小时候有多好看,也可想而知。可也没用,老侯爷是武臣,少不得率兵出征,他一出门,老太爷就命人把侯爷放到别院去,那时的霍家二房跟着煽风点火,侯爷不到一岁的时候,就由ru娘带着去了别院。洗三、满月酒、周岁礼都没办过,其实知道侯爷出世的人没有多少。”

顾云筝预感接下来不会有好事,静静看向二夫人。

“侯爷若是一直在别院,有ru娘照看着,其实也没事。可是,到他三岁那年,他被人拐走了,好几年没有下落。”

顾云筝忍不住挑眉。

二夫人对她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也总觉着奇怪,但是这些年也没打听出什么。不知道侯爷怎么好端端就不见了。我只知道,霍家在西域扎根之后,陆先生带着侯爷等四个孩子也到了西域,另外三个孩子是身世孤苦之人。霍家似乎与陆先生有过节,老太爷与老侯爷得知后,要将侯爷带回府中。陆先生不肯放人,最重要是侯爷也不肯回霍府。换了谁是侯爷,恐怕都是一样,霍家对他没有养育之恩,就算霍家人与他相见,他都不知道是他的亲人。甚至于,侯爷好像是到十五六岁的时候,才上了族谱。”

顾云筝长久以来的一个困惑总算有了答案——霍家人提起霍天北的时候都少,外人就更无从知晓他年少时的轶事。

“侯爷有下落那年,他八岁,也就是我嫁到侯府第二年。我只知道府里因为侯爷出过什么事,至于侯爷那边,就要问李妈妈了。李妈妈那时是先太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后来被派过去照看侯爷的衣食起居。”随着思绪陷入前尘旧事,二夫人自来透着精明的双眼显得很是恍惚,语声也有些飘忽,“那时我怀着锦安,霍府每日气氛压抑,总有人在争吵。老太爷、老侯爷、先太夫人、大爷四个人,谁见到谁就争吵不休,每个人都因此提心吊胆。”

“你等一等。”顾云筝打断了二夫人,是因忽然意识到二夫人的叙述中漏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侯爷好几年没下落,这话是怎么说?是霍家寻找无果,还是根本就没寻找?你可曾听说过什么?”

“大爷那年大概是十一二岁,事发几日后就带人四处寻找,先太夫人那时则是自顾不暇。”二夫人神色变得有些怪异,语声压得很低,“听说那时先太夫人被指与管家有染……我还听说,那时老太爷口口声声说侯爷是先太夫人与人私通生下来的孽种……我也是听说的,不知道真假。”事关重大,又涉及霍天北的声誉,她只能一再强调是听说的。

顾云筝瞠目结舌,先太夫人怎么会被人陷害到这种地步的?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