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怯情浓(10)(1 / 2)

锦绣芳华 九月轻歌 3682 字 2023-09-27

霍天北嘴角一抽。他跟着瞎搅和?他怎么那么闲,闲得来搅和章府的事。从来都想与舅舅和和气气的,可舅舅就是有那个本事,一说话就让他火气蹿升。

他喝了一口茶,险些蹙眉。挺好的君山银针,却融入了花香,毁了茶本有的味道。女子喜欢这些所谓风雅的事也罢了,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喜喝这种茶。茶如此,这府里的饭菜也如此,就连美酒也要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就是乱七八糟,这府里的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

他放下茶盏,收敛了不悦的心绪,态度如常温和,“江南是我同窗,您还不知道吧?陆先生教导多年的人,品行不会差。您别将他与我混为一谈,他比我强了百倍。”

宣国公双眼一亮,“他是你同窗?真的?”自从霍天北回京为官,京城中关于他的传闻更多,大多为空穴来风,却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神仙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作为霍天北的舅舅,因为与外甥来往的少,所知事情并不比谁多,只清楚霍天北的授业恩师是大名鼎鼎的陆先生。

霍天北点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乱说。”

宣国公眼睛更亮,往霍天北跟前凑了凑,“那还有呢?你到底几个同窗,除了郁江南还有谁?”

“……”霍天北真想一巴掌把舅舅那张脸扇到一边儿去。这叫个什么人?现在说的是章嫣的婚事,舅舅却好奇他的同窗都是谁。他扯出个笑容,“这些日后再说。婚事就这么定了?”

一句话提醒了宣国公。他正襟危坐,“我得细细斟酌几日。”

说得跟真的似的,你能斟酌出个什么?霍天北腹诽着,表明立场:“婚事就这么定了。说我搅和也行,这事儿我得搅和到底。”

宣国公最讨厌的就是霍天北独断专行这一点,他眉毛拧了起来,“那怎么行?嫣儿是我的女儿,她的婚事不用你管!不,是根本就轮不到你管!”

霍天北只当没听到,“等会儿你照我的意思吩咐下去,外院的人该杀的杀,该撵的撵。你就算是有两个闲钱,也犯不上养一帮废物。”

宣国公险些吐血,“这是我的府邸!什么叫我照你的意思吩咐下去?你要替我当这个家不成?!”

“嗯。”霍天北平静的应声。

宣国公站起身来,在房间里快速的来回踱步,像一头气急败坏的兽,“你就气我吧。你这小混账。再没比你更混账的了。”

“你那一堆妾室,有所出的勉强留着,无所出的打发出府,没处落脚的养在别院。”霍天北微微笑着敲了敲桌面,“你也一把年纪了,该洗心革面了,戴着宠妾灭妻的帽子就那么好过?”

宣国公恶狠狠地瞪了霍天北一眼,“你少教训我!你不也好几个妾室?”

霍天北想,不能再跟这人说话了,再说下去,不被气死就是笑死。他也懒得让宣国公发话了,径自唤贺冲、徐默进门,把事情逐一吩咐下去,末了道:“让许管事过来住两日,琐碎的事交给他。”

贺冲、徐默称是而去。

宣国公看得一愣一愣的,气得手脚都发凉了,“你这个活土匪!这、是、我、的、家!”

“谁说不是了?”霍天北笑道,“你别乱转了,坐下。想想怎么发落蓝姨娘,拿出个章程。”

说到蓝姨娘,宣国公立刻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他颓然坐下,沉默了一阵子,道:“是我的错。那贱妾,你看着发落吧。”

“嗯。”

“别把动静闹大,总要顾着嫣儿。”

又一句废话。现在知道别把动静闹大了,这动静分明是你自己闹大的。霍天北丢下一句“放心”,站起身来,“我还得去看看舅母,给她把把脉。”

宣国公摆一摆手,“去吧。”

霍天北去了章夫人住的正房。顾云筝已经陪着章嫣回来了。他进门时,就见顾云筝坐在厅堂西侧的椅子上,内室隐隐传出章夫人与章嫣压抑的哭泣声。

他坐到顾云筝近前,说了已安排下去的事,“我给舅母把把脉就走了,问问江南让谁上门提亲。你与舅母说说,探探她的口风。”

“嗯。”顾云筝低声道,“舅舅同意了?”

“不用管他。”

“……”

霍天北笑,“真不用管他。他不跟人拧着来就活不了,心里一定是赞成的。没有显赫的门第,二十多岁就做到五品官的,满朝也没几个。这样的人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顾云筝半是打趣半是恭维:“你好像是二十来岁就成为封疆大吏了?”

霍天北看着她笑,“怎么说起这个?”

顾云筝眨了眨眼睛,“我这是与有荣焉。”

霍天北听着很受用。方才宣国公带给他的那些不快,立时烟消云散。

这时候,丫鬟走出来,请夫妻两个章夫人的宴息室说话。

章夫人倚在美人榻上,面色苍白得吓人。她实在是没力气下地,歉意地笑着请两人落座。

章嫣忙着吩咐丫鬟上茶。

顾云筝坐在圆椅上,霍天北则坐到了章夫人近前把脉,笑道:“我看看您这段日子有没有好生将养。”

“没有这档子事,已经将养得可以下地走动了。”章夫人苦笑。

霍天北温声宽慰:“凡事往好处想,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

章夫人点头,语声却很萧索:“嗯,是你说的这个理。好歹也能让国公爷看清楚,他这些年是养虎为患。”

霍天北只是笑,不置可否。

顾云筝却在暗自叹息。这次要是没有霍天北出面,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自己的女儿彻夜未归,做父母的就算是再心急,也要不动声色,找个由头瞒下,可宣国公夫妇却不管不顾的将此事宣扬的阖府皆知——方才进门途中,每个下人看到章嫣都是长舒一口气,随即眼神狐疑,低声议论着章嫣换掉的衣饰。着实让人无从置评。反过头来,她又想着怎么样也没事的,反正霍天北会收拾烂摊子。这么想着,她就觉得好笑,又有点儿同情他,他这门亲戚,可实在是不省心哪。

把脉之后,章嫣已备了笔墨纸,问霍天北:“表哥,要不要调整方子?”

霍天北点头,一面写方子,一面对章嫣道:“我带过来两支百年老参,平日给舅母熬汤泡茶。”

章嫣感激地笑,“好。”

霍天北又对章夫人道:“平日切忌动怒,不要多思多虑。有什么事就叫我和云筝过来,我们随叫随到。”

“好,好,我记下了。”章夫人笑应道,“就看你们夫妻两个,我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霍天北轻轻的笑,“您可别这么说,嫣儿该不高兴了。”

章嫣佯嗔,“可不就是不高兴么,表哥表嫂一来,娘就看不到我了。”

章夫人自心底笑起来。

顾云筝也笑。这样的霍天北,是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吧。

写完方子,霍天北道:“派人拿回我府里抓药就行,这些药材我东院都有。”

“嗯!”

霍天北与章夫人道辞:“那我就走了,让云筝陪您说说话。”

“好。”章夫人让章嫣送他出门。

顾云筝起身坐到章夫人近前,开门见山,说了郁江南与章嫣的婚事,细说了郁江南的现状,末了道:“您意下如何?要是觉得不妥也没事,您看中了谁就与我说。”

章夫人喜忧参半,“天北不同于别人,就如他自己曾说过的,年纪轻轻功成名就,也是机缘巧合,再加上他的确有将帅之才,官职便是再高一些也是应当。至于郁……郁大人,到底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天北扶持才有这官职的?若是个心机深沉或是只依仗天北扶持的……都不大好吧?”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天北看重你,我也就想什么说什么,你可别在意我这直性子才好。”

“怎么会呢。”顾云筝尽量不带立场的道,“郁大人我见过,的确是一表人才,与侯爷情分匪浅。至于您说的,应该是兼而有之吧。什么事都是相辅相成,侯爷扶持别人,别人也能帮衬侯爷。”还有一句她没说,正如霍天北说过的,想在官场中找个性情磊落没有城府的,谈何容易。

章夫人思忖片刻,“我好好想想这件事,尽快给你答复。”

“好。”顾云筝不担心会有变数。章嫣同意,霍天北赞成,这事没可能不成。

章嫣返回来,章夫人与顾云筝便岔开话题。

贺冲、徐默全权代替霍天北料理诸事。蓝姨娘落得什么下场,顾云筝没问,只知道宣国公的庶长子的处境:

宣国公想让章夫人将那孩子养在膝下,章夫人以病重为由拒绝了。宣国公便又想让章嫣这个嫡长女照料那孩子一段时间,章嫣以侍疾为由推掉了。到头来,那孩子就由宣国公亲自找人照看着。

换个人是章夫人或者章嫣,大概会欢欢喜喜的把孩子养在眼前,但那对母女不是别人,处境不一样,所思所想如何应对也就不一样。

顾云筝得知此事之后,道辞回了侯府。

要有多痛恨那个男子,章夫人才会连有益处的事都拒绝。

要有多痛恨那个父亲,章嫣才会与母亲站在同一立场,不为自己打算。

世间事就是如此,有人为爱恨挣扎,有人为利益权衡。她属于后者。

换了她,她会抚养那孩子,让那孩子一辈子将自己视为最亲的人,让自己一辈子都有个人鼎力相助。

她看的是以后,章夫人与章嫣看的是以前。

都没错。她甚至不喜自己这样的想法,但她如今就是这样的人。她其实很羡慕章嫣爱恨分明的性情做派,但她不会让自己成为章嫣那种人。

转念又想,现在思索这些为时过早,她如今的心智或是身体的年纪,不过十六岁而已。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多年后是什么情形,只有天知道。

多年后——这三个字让她玩味的笑。

实在不需想那么远。

她有过笃定自己一生一世怎样怎样的岁月,但在那一场最惨烈的变故之后,再也不敢笃定关乎长久的任何事。而且,是越来越不敢,越来越没勇气。

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坏处多多。

之后,顾云筝也算是小小的见识了一下霍天北的雷厉风行,不过三两日,宣国公府内宅外院的人都换了一批,宣国公看重的人一个没留。据说宣国公被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掐死霍天北,后来当然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于都没雨点。

终于,章嫣的日子好过了,章夫人心绪舒畅了。

期间霍天北问顾云筝,要不要帮郁江南上门提亲。顾云筝摇头说没那心情,到时去喝喜酒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