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尧寒还是这样不知餍足的性子。
殷牧悠微垂着长睫,泪珠将鸦羽的长睫沾湿。
尧寒的高兴却不作假,他本来以为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呢,尧寒本是笑着的,却发现有冰冷的水珠沾湿了他肩膀的衣料,心里顿时一疼。
悠悠哭了?
苦苦压抑的感情被激发出来,怀里的人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谁要是来,他就去咬断他的脖子,让他看看觊觎不该觊觎的人的下场。
可面对厉靖言时,他就泄了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尧寒手紧了紧,觉得殷牧悠明明近在咫尺,却是他触及不到的地方。就像他明明做了他的陪葬品,冲进了那石墓之中,却还是无法拥着他,和他夜里说悄悄话。
不知不觉,眼泪积于眼眶,他的声音里也夹杂了嘶哑,仿佛被刀子划过。
我明明诞生自虚假,明明只是因为你改变了记忆,才创造出来的人格。
可我不想离开,不想消失,不想把记忆给那个家伙。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身体,没有魂魄,没有朋友,我只有这些记忆。
我,我好舍不得
尧寒眼底满是迷惘,眼眸里渗满了雾气,这些日子,我甚至在怀疑,我是不是有资格舍不得。
殷牧悠的心被狠狠刺痛:你凭什么没那些资格?
我连我都不是。
厉靖言那里的记忆才是真实的,我合该被陆文龙吃掉血肉,杀掉九次,至此冤魂不散,失去理智成为魔修。
尧寒嘴唇里吐出破碎的句子,那一世,我合该孤独的过一生。
殷牧悠的心脏抽搐般的疼,这几个人格因他而生,本质由他创造。
没有谁该孤独一辈子。殷牧悠将他抱得更紧,你也有那个资格舍不得。
这怀抱十分温暖,紧贴的地方,正好是殷牧悠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鲜活而美好。
真好听。
尧寒忽然间被迷惑,继而抬头看向了殷牧悠,却见他红着眼眶,紧咬着嘴唇,用极大的力气说:我也,舍不得。
他脑子轰的一声,犹如烟火炸开。
尧寒不知怎的,脸上竟挂上了傻笑。
原来,他也舍不得。
他和厉靖言,一人虚假,一人真实,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悠悠明明也舍不得,却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们,和他一样苦苦压抑着自己,从不敢对此事有任何的意见。
真好。
心里分明不舍,尧寒却笑得灿烂,仿佛要冲散外面的风雪,成为乌云散尽后的一缕阳光:我会乖乖的和他融合。
殷牧悠痴怔的看向了他,不明白尧寒为何会这么说。
若我有什么反抗,这具身体又出现什么问题,就不能伴你一生。
那样,我更加不情愿。
尧寒心里已做了决定,走吧,快去见照阳山的人。
你呢?
我就在外面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殷牧悠被他推着前进,时不时的回头,尧寒一直站在原处。他不愿前进,站在冰雪之中。尧寒又从那边过来,笑着推着他前行:快去吧。
殷牧悠被他推着,被冻僵的脚步迈开一些。
再一些,更加大一些,直到他能迎着风雪向前。
殷牧悠越走越快,尧寒却不走了。
快要进殿中时,殷牧悠远远见着尧寒,他立于风雪之下,冰蓝色的发带微扬,眼底是数不出的温柔缱绻。
他一手护下的、一手教养的那人,忽然顶天立地,慢慢长大。
尧寒嘴唇动了动,说了几句轻昵。
风雪声太大,殷牧悠没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不由自主的问:什么?
一阵剧烈的狂风刮了过来,周围的枯枝竟被刮得断裂,殷牧悠被风迷了眼,只得眯着眼。
眼前满是风雪,他只得见到一个人影缓缓朝他靠近,将一块炎石递到了他的手中:天冷,别冻着。
殷牧悠望着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眼眶却盛满泪水:厉靖言。
嗯。
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厉靖言望向远处的风雪,忽然轻笑了起来,悠悠,我长大了,变成最厉害的妖,能护着你了。
厉靖言便是长大后的他。
若无殷牧悠的干涉,合该如此。
厉靖言忽然牵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舍不得分开。
他的态度有些转变,某些地方变得和尧寒相似,那些记忆回来后,尧寒便成了他的柔软。
许久之后,当殷牧悠回问他为何会把身体全然交给尧寒时,厉靖言只揉着他的发,轻声低昵。
因为,我不怕了,你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我。
冰宫正殿之内,一女子负手而立。
殷牧悠站在门口,嘴唇被风吹得麻木,久久没有喊她。
问出口的,竟还是厉靖言:照阳山可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是厉靖言开的口,施虞的第一视线却落到了殷牧悠身上,见殷牧悠神不守舍,她微微蹙眉:是极北有谁欺负了少主么?
殷牧悠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他们不敢。
见状,施虞眉头皱得更紧。
她冷哼了一声,手里便缠绕了长鞭,这东西还是素回长老赠予她的。
施虞走到门口,气势十足的大闹:我照阳山的少主,可容不得你们欺辱。
明目张胆的护短。
昨日的众人:
妈耶,一个冰冰冷冷的如仙子一般的姑娘,结果脾气这么火爆。
施虞见某些人心虚,心里便更加断定是极北的人欺负了殷牧悠。
她正想拿点手段威慑他们的时候,殷牧悠便赶紧拦住了她:施虞,我真的没事!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好欺负!
他长着一张很容易被人欺负的脸吗?
为了以表真诚,殷牧悠还发自肺腑的叹息:凭我的实力,也没多少人能欺负得了我!
施虞嘴角一抽,略带同情的说:少主说的是。
殷牧悠:哄小孩也没必要这么明显。
也不是施虞非要这么认为,而是事实本就如此。
少主体内虽然有大量的灵气,但少主又无法运用自如,叫她如何不担心,哎!
我便是要让他们看看,少主也是有娘家的。
娘家?
施虞咳嗽了两声:我的意思是,咱们照阳山上下一心。
殷牧悠脸都黑了,他听得清清楚楚是娘家。
他和厉靖言的双修大典都没办呢,都喊起娘家来了,不行得早点让厉靖言兑现诺言!
方才的痛苦,被施虞这般一闹,倒是减轻了许多。
三人一起走到了里面,施虞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