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侯希白色彩缤纷的画风如出一辙,青山秀水,衣袂纷飞,画的是我在船头吹风时半回过头朝他看来的模样。
说实话,我并不好看。
但在石之轩的笔下就仿佛生了魂灵似的,那矮矮的个头因为没了别的参照,立在一片天光水色之间,显得纤细而瘦弱,他也并没有把我画得多好看,乱蓬蓬的头发仍旧被风一吹就散,仿佛个披头散发的疯子,但就是那一片凌乱的发丝之中,蓦然生出那么一双锋芒锐利的眸子来,撑起了大片的山水空白,霸气直透纸张,看得我这个入画之人脊背一寒。
我过了好久才从画里清过神来,见石之轩仍旧在认真地描绘,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问道:“我的眼睛有那么,那么……”
我一时竟然有些没办法形容画里的那双眼睛。
毕竟我没有读过什么书。
石之轩将衣裳上的最后几笔勾勒完,这才抬起头,轻轻地笑了,说道:“旁人画的是形,之轩画的是意,戚姑娘在之轩的眼里就是这个样子。”
石之轩叹气,说道:“三十年间寻绝色,临老才知其中意。”
他看着我,慢慢地说道:“希白眼里只有皮相之美,却看不见有些人皮相之外的漂亮,可惜我已老了。”
我呆了呆,下意识地说道:“别这么说,算什么老,你还不到八十呢。”
第83章追到隋末砍邪王(8)
石之轩一时没有答话。
我觉得我这念头生得奇妙,却又诡异地没什么想要纠正的意图,仿佛对我来说,八十岁以下便算得年轻了。
自然,八十岁看起来真如八十岁的鸡皮老头,我是不喜欢的。
过了几日,大船自洛水入运河,直通扬州,比陆路要快得多。
这让我觉得杨广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骂名之下,做了不少实事。
扬州交通便捷,乃是南北贸易往来的重要中转站,地位就和北方的洛阳一样,所以被反王占去做了皇城,虽经战火,但确实比洛阳要安定一些。
占扬州的反王叫什么李子通的,我不认识,我只知道最后坐江山的是李世民,和脑残到让出半壁江山的寇仲,想来这个李子通最后也没闹出多大的名堂来。
李子通是个杂鱼,当然也不是石之轩支持的对象,他住在扬州,应当只是喜欢扬州的安定。
扬州渡口把守森严,但这不关我们的事,侯希白的大船只在大片大片的运输船间停留了不到两刻钟,就被获准靠岸,不多时有个胖子带着二三十人来接石之轩,说话间通了姓名,竟然是天莲宗主安隆。
安隆这个人我有印象,天莲宗在魔门两派六道里一向是杂鱼派系,到了安隆这一辈,他认了石之轩当主子,每天上蹿下跳巴结石之轩,却也是真心为了魔门办事,后来石之轩心境不稳,他曾和杨虚彦一起准备对石青璇下手,好让石之轩魔心坚定,想来当时已经做好了被石之轩打死的准备,只是被徐子陵搞了破坏。
这样的人,我谈不上喜欢,也不至于厌恶,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对他作为天莲宗主的肯定。
安隆比侯希白要识时务得多,见我和石之轩同行,满面笑容之下带着一点精明的打量,随即不知发觉了什么,神色越发谨慎起来,对着石之轩道:“石大哥近来不在扬州,那李子通发了疯各处整顿扬州帮派会系,折腾得小弟夜不安寝,所以来迟一步,请石大哥不要见怪。”
石之轩叹道:“你有你的事忙,我自然不会怪你。”
安隆点头哈腰,一点都不像跟石之轩有兄弟交情的人,又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迟疑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石之轩说道:“这是我的朋友戚姑娘,劳安弟在旧城河附近替她寻一处院子安置,地方要僻静些,其余的安弟看着办,你做事我总是放心的。”
安隆胖得油腻的脸上浮现出受宠若惊的笑容来,连连应是,却是再也不敢多看我一眼了。
石之轩带我先去他的住处暂住。
石之轩也住在旧城河。
扬州的旧城河横贯南北,上有如意和小虹二桥,河岸风光比洛水两岸更佳,带着一点独有的江南风韵,倘若没有战后的疮痍,想来风景会更美。
过旧城河是汶河,向东是热闹的商街和民居,所谓富不与民居,故而旧城河这一大片僻静的区域里,多是一些占地面积偏大的精致建筑。
石之轩的住处是一座被称为清园的地方,亭台楼阁之外,又引水蓄湖,建了一座漂亮的水榭,满眼富贵景象。
我不期然想到了建造在山谷里的幽林小筑。
我问石之轩,“是清园好,还是幽林小筑好?”
石之轩想了想,说道:“眼中有情时,自是幽林小筑,如今还是清园住着习惯。”
我懂了。
住在幽林小筑的时候有圣女相伴,两情相悦又或是他眼中的两情相悦,自然是哪哪都好,当佳人逝去,幽林小筑本身没什么可留恋的。
我跟着石之轩走了一段路,忽而又问道:“是祝玉妍好,还是碧秀心好?”
石之轩苦笑道:“是否女人都喜欢问这样的问题?”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好奇,就像婠婠和师妃暄,倘若有个男子能将她们两人都经历一遍,我也会很好奇她们两个谁占的分量更大一些。”
我说的是徐子陵。
石之轩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妍是烈火,秀心是清水,冰天雪地里一捧烈火可救命,盛夏灼人时自然只要一杯清水,我付过真心,无法说她们哪里不好,但又该让我说谁更好呢?”
我开始有点嫉妒他了。
石之轩忽而语气一转,看着我道:“戚姑娘可想知道,在之轩眼里,姑娘是什么?”
我承认我确实有那么一点好奇。
浪子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他万花历遍,能轻易地尝出各种滋味的果实,也总有大胆又自信的少女前赴后继,认为自己能成为浪子的最后一个或是今生最爱。
我就是那个既大胆又自信的少女。
我问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