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腰包涨鼓,他却早已没什么心情,也没什么精力再来挑选这里的房子了。
想到这,雷浮潮不免反复看了专心开车的萧凭好几眼。萧凭尚未作出解释,他想了想,仍然没开口直问。
顺着河道前行没多久,车子拐进了一座花园小区里,将停之际,他们擦肩掠过了一大片野性热烈的鲜红色,雷浮潮下意识地扭头一望,望见车后甩远了一处栽满玫瑰花的绚烂花圃,花圃后头的二层小洋房雅致漂亮,露台很大,法式长窗,是他最喜欢的那种房子,连窗帘的颜色都符合他的心意。
喜欢吗?这次萧凭留意到他的眼神了,笑着问他。
雷浮潮隐约从他的语气中预感到了点什么,登时默然一愣,还没想好该怎么表达疑问,萧凭就抢先续说了下去:那是我们的家,只不过车库在前边,停好车,我就把钥匙给你。
我们的家,这个短句太动听了,迫使雷浮潮一时间竟然陷入了更严重的愣怔。
直到萧凭停下车,解开安全带,歪过身来捞住他的肩膀,亲了他眼角一口,才把他勾回神魂。
走。萧凭把话说得特别简洁,眼睛里满是笑意,拍了拍裤袋中的钥匙,给他听金属相撞的哗啦声响。听上去,里面的确不止有一把钥匙。
雷浮潮从来没觉得这种普通的声响如此悦耳过。
这是最后一次搬家了。萧凭这么说,本来年前一见到你,我就想立刻把它送给你,可是害怕你还在气头上,不接受。而且我期望你一来到这里时,就能看见玫瑰花,一共是九十九株。
九十九,这个数字倏地令雷浮潮回忆起多年以前萧凭埋在他怀里做出的慌张承诺了。
饶是关上车门前就得知了答案,做足了期待,这个新家仍然丁点也没有让雷浮潮失望。
比起感动,一走进这栋房子里,环视四周的每一处布置时,他更鲜明的第一感受其实是震撼。
倒不是说这里有什么过于浮夸的手笔、或者不适宜日常居住的华丽设计,而是因为,他真的很好奇萧凭是怎么做到把他的喜好与习惯记得这么一丝不差的。
连他自己也绝对做不到如此无微不至。
不止一个、二楼一共有两个大露台,其中一个,开窗走出去就能半近不远地眺望到波光粼粼的河水,而且不是临近马路的那一片河湾,故此房子里依然维持着静谧,四周惟有清脆的鸟鸣声;
不清楚萧凭使了什么办法,尽管坐落河畔,室内却丝毫也不过分潮湿,令雷浮潮待得很舒服;
书房、音乐室、家庭影院、简易的录音棚一切都被好好地划分出来了,样样俱全;
钢琴不是立式钢琴,而是一架三角钢琴,已经有好多年,他的住处没有空间存放三角钢琴了,更别提单独打理出一个房间来存放;
还有一些可爱讨喜的小摆件包括这些小摆件,也没有任何一尊是雷浮潮不喜欢的。
更不要提浴缸的尺寸类型、浴室里毛巾架的高度与长短等等起居问题了。
雷浮潮哑口无言地漫步巡查每一个房间每一寸角落的时候,萧凭就一直尾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背起双手暗暗地直踮脚尖,模样万分得意。
直到雷浮潮看见花瓶。
花瓶被摆在钢琴室角落中的一张小台子上,里面只放了一朵白色的大百合,瓶形异常眼熟。
虽然花纹不同了,但辨轮廓,辨材质,这无疑都是萧凭花了很大精力才挑出来的、与当年那只碎花瓶样子最相近的一只花瓶。
雷浮潮眉头一皱,从余光里察觉到当他们走近这只花瓶时,萧凭一下子不再踮脚了,不翘尾巴了,连笑容也收了个干干净净,面色转变得相当忐忑。
其实那只碎花瓶从来不是雷浮潮心里的一根刺,但他现下明白了,这是萧凭心里的一根刺。
很可能萧凭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计划改变自己的,他不想再摔碎任何他们俩喜欢的花瓶了。
雷浮潮暗暗叹了口气,有点心疼地转移开话题,指了指钢琴旁边的那把听众椅:去坐,我给你弹首曲子。
说起来,萧凭布置这栋小房子时,留下的暗示意味也十足明显,就譬如钢琴和琴凳边惟一的一把靠背椅。也或许萧凭根本无意暗示,只不过是这把椅子在映射萧凭内心深处不自觉的愿望罢了。
总之雷浮潮流利地试了一试钢琴的音色,以眼神示意萧凭坐好,尽量为自己调整出一个舒舒坦坦的姿势,奏下了第一个音符。
前奏才响起没几秒,萧凭的眼睛就不可置信地越睁越大,越睁越大了。
这是雷浮潮送他的那首歌,他惦记了整整五年的那首歌。
雷浮潮惯常比较挑剔自己的旧作品、不倾向频繁提及它们,萧凭完全没料到雷浮潮会忽然弹起它来,猝不及防间,脸色立即变了。
弹完一整首歌,雷浮潮才随意一瞥他,被他脸上超级委屈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问:怎么了?
他一站起身朝萧凭走去,萧凭如梦初醒,嗖地一下像一块黏黏糖似的几步又黏到他身上来了,双臂紧紧圈住他,声音比表情还要委屈几分:雷哥,我把录音弄丢了。
雷浮潮:
雷浮潮根本都不知道他还有过录音。
不过有没有偷偷录过音不重要,萧凭很重要,雷浮潮哑然一笑,慢慢回抱住他安慰:没关系,没关系,你有我了。
这句话效果显著,萧凭的满腹遗憾登时一扫而光,马上也笑了。
但萧凭依旧趁机合理撒娇,抱着雷浮潮不肯松手,贴在耳畔低低叫他:雷哥,我好喜欢你,一定会喜欢到地老天荒的。
这样直抒胸臆的表白则对雷浮潮效果显著。
雷浮潮默默把他也抱得更紧了,心绪复杂,轻声回应:我也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
综合各种情况来判断,雷浮潮不应该也特地准备好了一栋房子,何况房子不是萧凭的喜好之一。
因此萧凭横猜竖猜,也猜不出雷浮潮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直到他像一个多小时前的雷浮潮一样,渐渐认出了车子前进的路线来。
这路线,似曾相识。
萧凭托着脸百思不得其解地犯了大半天嘀咕,才忽然一个激灵,回忆出了答案。
假如他没猜错的话,这条路通往的地方是五年前,他们最后一处一同居住过的地方。
果不其然,一下车,他就看见了熟悉的楼房,熟悉的单元门。
不等雷浮潮发话催促,他眼睛一亮,主动大跨步地沿着楼梯跑上了原本他们居住的楼层,一眼看见旧房门上贴着一副鲜艳半新的红对联,联句也似曾相识,分明就是今年除夕夜随雷浮潮本人一起失踪了的那副新年对联。
破案了,原来那天雷浮潮不是去了朋友家蹭饭,也不是回老家见亲戚去了,而是躲到了这里来。
萧凭立在原地,着手抚了抚对联纸上的金粉,简直又好笑又自责,心脏狂跳了几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又冲到了电梯口,过了几秒钟,雷浮潮才慢悠悠地乘着电梯登上楼来。
雷浮潮挑衅一般瞥了萧凭一眼,问: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