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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阮时意独坐书阁,按捺烦躁不安的心,细阅书画盛会宾客名单。
与此前搜集疑似收藏晴岚图的人选认真比对,她发现,当中三人均接受邀请。
其中,有一位以临摹“探微先生”画作闻名的画师。
那人自身倒没画过几幅有名的画作,但极其爱研究徐赫的山水,十年前进入翰林画院,曾把皇帝收藏的真迹全数复制过一遍。
然则他只爱临摹,不受皇帝待见,离宫后不惜辗转各地,专程跑到藏有徐赫作品的府邸当清客,甚至帮不少人揪出过赝品。
阮时意自觉,即便此人无能力夺得某一段晴岚图,也应当知晓下落。
估算着已到戌时正点,她行至东窗,远眺折兰苑幽暗无光,料想徐赫尚未归来,惴惴之情随夜色降临而深浓。
她在忧虑什么?
怕长孙把自己的亲祖父拐卖了?怕徐晟的哥们蓝豫立把姚统领也带来?怕那俩体温冰凉的大男人互相触摸……?
停!停!停!越来越离谱了!
阮时意没来由记起“雁族女王派人追捕美男子用于吸血”的传闻,仿佛徐赫一旦离开翰林画院、澜园或她的视线范围,便容易暴露秘密、陷入危机。
对应白日徐晟那家伙各种反常表现,阮时意大致推断,那孩子在测试徐赫的厨艺和武功。
特地把人叫到松鹤楼,想要……考量“先生”的酒量和酒品吧?
她深知酒能让人褪下伪装,表面看似朗月清风者,有的喝完倒头便睡,有的则酒后狂躁,更有人郁郁寡欢……
徐晟那傻小子,该不会想和哥们一起灌嘴徐赫,想看他皮囊之下藏着的心吧?
如若是那样……麻烦大了!
阮时意后知后觉,连忙唤上侍婢,借查账之名,直奔两条街以外的松鹤楼。
昔年夫妻间小酌,她多喝两杯便醉态可掬;而徐赫天生酒量极好,无论喝多少,从无真正醉倒之时。
除非像上回听闻她“去世”,悲痛欲绝,酒入愁肠,但还能镇定作画,并寻到归家之路。
最怕他醺醺然意气风发,径直那笔在墙上肆意挥洒……
万一这回顺手题了“徐探微”三字,该如何解释?
徐晟尚在孝中,倘若单纯与朋友议事、吃顿饭倒还说得过去,如被逮住饮酒作乐,只怕遭人诟病,说他不孝。
松鹤楼一如往常琴音缭绕,杯盏碰撞声交织谈笑声与劝酒声。
兴许因徐晟等人在楼上雅间,掌柜见阮时意骤然现身,并无惊讶,配合遵照她的吩咐拿出账目核对,又礼貌“提醒”她,大公子在楼上与朋友商量要事,并强调“全是男的”。
阮时意啼笑皆非。
她和徐晟的关系,一向被传得污七八糟的,哪怕徐晟多次公开说二人是“兄妹”,仍被部分人理解为小情侣。
掌柜认定,她误会徐晟花天酒地、前来“捉奸”,才说出那番言论?
既然如此,她借此上楼,一探究竟又何妨?
沿走廊步往尽头的雅间,豪饮声不断。
“大公子。”阮时意清冷嗓音透过绣屏,令内里欢笑声为之一凝。
“阮姑娘?”蓝家兄弟中有两人齐声发问。
阮时意听见熟人不少,更是毫不顾忌挪步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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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幢幢,里头环坐着徐赫、徐晟、蓝豫立及两个弟弟,还有五名年龄相仿的官家子弟,各人食案已是残羹冷炙。
徐赫静坐角落,水青缎袍雅洁,神态如常,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铜爵,饶有趣味地打量她。
他当然猜出她为何到此。
余人或起身执礼,或笑脸相迎。
徐晟正喝得兴起,对上祖母淡漠的美眸,酒意立时退了三分。
他嘴里嘀咕:“好啦好啦!不闹啦!我回去就是!你们几个慢慢喝!这顿算我的!”
一名醉醺醺的公子哥儿嬉笑道:“在你二叔的酒楼!谁跟你抢?”
阮时意淡淡发声:“大公子,是要记在账上?”
徐家人历来管得极严,二叔管账或许会赠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由祖母当家作主,徐晟身为长孙,岂敢造次?
他嘟着嘴,伸手胡乱摸索了两下,“欸?我的荷包呢?……好像忘家里了!”
似假还真。
蓝豫立刚摸出钱袋,徐赫却已抢先机把一大锭银子抛给掌柜,“今儿结识诸位,徐某深感荣幸。”
徐晟见他痛快大方,醉眼漾笑,摇摇晃晃斜跨两步,拍着他的肩头:“够兄弟!以后……我不叫你‘先生’,管你叫‘哥’!”
阮时意则禁不住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亲祖父!还敢称兄道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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