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散后,徐家暗中派人打听,方知外界传言——徐太夫人助养的阮姑娘,终于成为首辅大人的义女,得以进驻徐府。
对于此消息,首辅大人与“义女”表示震惊。
但仔细回想,一切早从徐晟没事嚷着“这是我妹”时起,便予人谈论的话柄。
至于阮时意曾先后与徐蓝洪家的三位大公子传过流言,但徐晟宣称他们是亲人,蓝豫立说是合作伙伴,就连洪轩也澄清,与阮姑娘不过是朋友,争风吃醋的打架子虚乌有。
和“阮姑娘”牵扯不清的“书画先生”,确曾进出澜园,但徐府仆役对此缄口不言,传闻因此变得似是而非。
与阮时意接触过的人皆知,她心地慈和,容貌佚丽,极具才情,言行举止远比寻常少女庄重老成,衣着打扮端雅大方,根本不似水性杨花的女子。
早于兴丰饼铺母子被骗一案中,阮时意已赢得不少赞誉;其后开设义善堂、义学堂的善举,令她备受敬重。
相比之下,与衔云郡主“私交甚密”、和“先生”纠缠不清等捕风捉影的谣言已微不足道。
加上此次地下城事件,徐家居功至伟,有人断言,负责保管徐太夫人遗物的阮姑娘才是发现端倪的人……
因此,当两三位商家和画师蠢蠢欲动、寻找良媒之际,冰人间消息互通,瞬即形成争先恐后上门求亲的局面。
徐明礼因这突发事件,暂时忘却“私生子”之疑,愁着如何在不得罪同僚的情况下,免除小辈们对母亲的觊觎。
原以为,他毫不客气下逐客令,翌日便可安闲清闲。
未料府上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此后,提亲盛况,变本加厉。
*****
来者是孙伯延,最擅长临摹“探微先生”作品的画师、书画盛会山水比试头名。
前段时日,他曾长兴楼小聚中提出,乞观《万山晴岚图》,近期留居在京。
而今因地下城之案被禁足数日,他思归心切,生怕计划赶不上变化,贸然请见。
阮时意仍为徐太夫人时,和孙伯延打过交道,对这位已过而立之年、深爱探微画风的画师印象颇佳。
此番见对方登门,即便晴岚图仍在徐赫手上,阮时意仍热情接待。
孙伯延一如往日素雅,灰袍整洁,容颜清癯,双目明亮有神。
他乍闻晴岚图尚未回归徐家,失望之余,难免震惊,怀疑徐家人有心为难。
阮时意不忍让他白跑一趟,遂取来徐赫旧作,逐一供其鉴赏。
孙伯延小心翼翼展开画卷,目不转睛,右手呈握笔姿势,悬于画作之上,顺着山石形态走势,忽轻忽重地模拟临摹的姿态。
他神态专注,嘴上念念有词:“探微先生曾言,妙悟之处无须多言,善学者应从规矩;于笔砚之间寻乐趣,于遥永岁月探幽微……细细品味,真乃山水之理!”
阮时意与于娴、沉碧等人或坐或立,安静守在一旁,见了他满脸向往崇拜,均觉他有走火入魔之势,既好笑又感动。
孙伯延一看便是一上午,恨不得融入探微先生”的大小画作中。
直至中午时分,徐晟下值,见阮时意饿着肚子却没好意思请客人离开,遂谎称有要事商量,暗示孙伯延见好就收。
孙伯延依依不舍,紧紧盯着徐家人一一收好画卷,眼内流露类似生离死别的悲伤。
阮时意心下感叹,倘若徐赫当年没出事故,与她相伴到老,兴许会有争吵有磨难,但必然收获一大波知己。
如今换了个身份,再与皇帝、衔云郡主、阮思彦、孙伯延等人接触,意义大不相同。
阮时意让徐晟送一送孙伯延,自己则和于娴、沉碧亲手将匣子放回藏画楼。
待整理完毕,回到前院,见徐晟表情古怪,阮时意笑问:“怎么了?”
徐晟嗫嗫嚅嚅:“那个……方才孙先生见父亲撵走媒人,好奇问您是否定下婚约,他有没有机会……”
阮时意杏眸圆睁,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说,他入赘也成……难不成,您给了他错误的暗示?”
“噗”,阮时意笑出声,“你想想看,孙先生从书画盛会、长兴楼雅间一聚,张口闭口全是你祖父的人品画风!眼睛可曾在我脸上停留过?他甚至未问过我半句私事!可见……对我本人无一丁点兴趣!”
徐晟咂舌:“他只想多看祖父的画,就把自己卖掉?”
“敢情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绘探微画?”阮时意张望两下,不见孙伯延影踪,复问,“那你作何回答?”
徐晟耸肩:“我啥也没说!父亲耳力好,冷着脸,直接把人‘请’走了!”
阮时意掐指一算,随口编造的三日冷静期已过。
但目下徐府被满城媒人监视,外加少数官员富商虎视眈眈,她不宜去寻徐赫,料想那家伙更羞于回徐府。
她闲时免不了担心他的安危,又忍不住猜测他是否赴了夏纤络之约。
脑海中浮出前所未有的香艳场景——徐赫仪容俊雅,提笔在数名男女肩背上作画;而衔云郡主则百般逗引,没准还要求徐赫卸衣同欢……
阮时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欲作呕。
见她神色变幻不定,突然以手捂口,徐晟登时震悚万分。
两眼警惕环视四周,确认附近无外人,他悄声问道:“难不成……您怀了小叔叔小姑姑?”
阮时意先是愣住,随即颊畔一热,颤声呵斥:“找死是吧?”
这、这怎么可能!才没几天!
但经徐晟一提,她蓦地想起,万一……个把月后真的……?
念及此处,她脸色发青,又隐隐漫过微不可察的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