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静影失踪数年,初回内廷司,使得统领全司的后军都督十分头痛。
她一年轻女子,断然不适合为御前守卫;若官复原职,统领密探进行调查,又恐蛊毒存有后患,泄露机密;让她看管监牢,更是大材小用。
在徐晟的暗地里煽动下,同僚们皆提出,让静影担任培训新人的教导,为内卫司培育和输送更多人才。
这无疑是目下最佳办法。
九月中旬,经过一系列考核,静影回到年少时受训的内卫府。
她在内廷司素来是位传奇人物,加上顶着“首辅长媳”的名头,是以人人待她客气礼重。
若说最令她为难的,莫过于要和一帮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讲解武学要领。
她本就话少,不爱与人交流,而今时常被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环绕,唧唧喳喳问个不停,害她头痛差点发作。
需要当值时,静影多半留宿内卫府的独门小院,休沐时会带点小礼物,回徐府给二位长辈请安,顺带探望被她打伤的徐晟。
徐府上下对此分外惊喜,最高兴的,自然是徐晟。
他早在选择扛起静影解蛊毒之责时,曾作过最坏的打算——冷面的程指挥使兴许会恨上他,从此不相往来。
有过肌肤之亲后,他欲罢不能又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满心认定,有朝一日,与他相拥而眠的枕边人会翻脸不认。
所幸,静影竭力脱离徐家庇护,仍秉持感恩之心。
哪怕与徐家人并无多少共同话题,绝非往日传言中的行事凌厉,淡漠无情。
他受一丁点小伤,能博取她的同情,值了。
时光匆匆,到了九月中,徐晟肩伤基本无碍,始回岗位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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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碧天无云,绕场而植的松树不受秋霜影响,青绿如常。
静影发束男子头冠,改穿黛色武服,正在内卫府空旷处专注指导三四十名少年进行刀剑演练。
“咱们所练的单刀,单面开刃,采用劈、砍、刺、削、格、扎、撩,大多数情况下,动作幅度大,以攻为主,防守为辅;而配备的短剑,则攻守均衡,适用于……”
她平日寡言少语,涉及传授要点时,却毫不吝啬言辞,耐心讲述刀、剑、匕首、弓、弩等各类武器的特征与用法。
意识徐晟一如既往立在十余丈外的大树后,她装作浑然未觉,照常讲解。
殊不知,朗朗清音无端掺杂了两分拘谨。
演示完毕,她让学员们自行练习,假意不经意环视四周。
觑见树后那挺拔身姿一晃而过,依然无打扰的意思,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内卫府主要是存放内廷司物资、培训学员之用,与宫墙之间有五百步距离,内卫下值原本无须来作任何交接。
徐晟频频现身于此,日复一日引发孩子们的好奇心。
两名军籍少年边装模作样对练,边悄声讨论。
“那人是谁?好几次瞧见他鬼鬼祟祟偷窥我们练功!”
“瞧服饰……像是内卫,大概只是路过!”
“唉!你们都没瞧出来么?那人年纪轻轻,定是对咱们的程教头有想法嘛!”
此时,另一名出身都尉府的总角少女插言:“我听说,咱们的头儿……可是徐首辅大人的儿媳妇!”
“那还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窥觊!该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静影耳力极佳,透过刀剑相交声,清楚捕捉到学员们的争论,轻咳两声。
孩子们立时噤声不言,有模有样对战。
静影若无其事,内心免不了唏嘘。
世人不可能理解她和徐家的关系,更不可能猜到,这行迹古怪之人,正是她的丈夫、堂堂首辅府大公子。
这段尴尬婚姻,一时半会儿怕是解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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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一月下旬,那位神秘男子借着“刀钝需换”、“甲衣不合身得改”、“探望哥们幼弟”等离奇理由,出现在静影指导新人的场子之外,每回躲躲闪闪,不敢露脸,引来不明情况者的猜疑。
有人传言,新来的教头貌美,招人觊觎。
是日大雪,一众学子留在学堂内翻阅武学典籍,静影寻了两册书,坐于讲台边细阅。
屋内炭火和暖,偶有零落火星溅起。
忽闻窗外细碎踏雪声至,她斜睨望向虚掩的大门,果不其然,又见那人仓皇离去的背影。
学员们顺她视线往外偷瞄,立马交头接耳,如看热闹不嫌事大。
静影无奈放下书册,人如御风般掠出,直呼其名:“徐晟!”
徐晟脚步一凝,尬笑回望:“我扰了你讲课?”
他今日穿便服,墨灰色缎袍上绣有徐家的暗竹叶纹,外披浅青鹤氅,掩不住他脊背挺直、宽肩窄腰。
徐家子弟个个剑眉斜飞,鬓若刀裁,天生俊美容颜,徐晟更是佼佼者。
成年后五官长开,矜贵公子哥儿的稚气与疏狂,日渐被沉稳豁达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