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卫军驻守在皇宫附近,集中居住在一栋别墅里,方便皇室之人随时调遣。
每名新来的近卫军都分配了独立的房间,别墅里还有供人差遣的公共奴隶。
罗德没有行李,随身只携带一把剑。他在门口做了登记后,随奴隶的指引来到自己的房间。
此时已是深夜。
奴隶燃亮蜡烛,替罗德铺平床铺。
这里应有尽有!奴隶介绍道,午餐有鱼酱和鹅肝,晚餐有温好的羊奶和鱼肉。这里还有昂贵的冰块,不过您得付钱才能用。如果您需要,还可以从餐桌上带走一些橄榄油,在洗浴时用它刮身子。餐厅里随时都有葡萄酒供应,那可是从高卢进口的高级货
有啤酒么?罗德将长剑挂上木架,随意地捋一下有点凌乱的头发。
奴隶惊诧一下,回答道:没有,啤酒是一种低廉而劣质的饮料。
罗德冷哼一声,不屑一顾的样子,那算什么应有尽有?!
他一脚蹬上书桌,再猛地跳到旁边的窗台上,用膝盖一下子撞开百叶窗,动作极其随性。
奴隶有些瞠目结舌。
罗德从海盗变回了士兵。他积累多年的海盗习气,就象酒瓶里的酒倒光,还残留下来的浓烈酒气。
他坐在窗口,夜风使他的长发象黑色火焰一样跳跃在鬓角。他仰着头,小腿垂落到窗外。
这个角度能让他瞧见皇宫宫殿的一点尖顶。视野中,那点尖顶的剪影正好嵌在月亮中央,好象月亮被这尖顶戳裂了一般。
他沉默一会,忽然抬手指向外面:那就是皇宫?
是的。奴隶恭顺地答道,这里距离皇宫不到五十罗步。走过去的话,水钟的走线都不会超过半格。
罗德眼睛下移,定定地凝望宫殿墙壁上五颜六色的壁画。
紫色他突然抬手,指着壁画上的油彩,把奴隶吓了一跳,它脏了以后和其他颜色也没什么两样。
奴隶见他神思游离,善意地提醒道:您舟车劳顿,最好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您还要参加多米提乌斯大人的占卜仪式。大人们是最接近神的凡人,他们热爱与神明沟通
多米提乌斯?罗德疑惑,就是尼禄吗?
是。奴隶应声,不过我们不应该直呼大人的名字,您说对吗?
罗德没有理睬他的建议,固执地沉默。他的头发早就被夜风吹乱,他也不去管。
奴隶有些无奈,尴尬地清清嗓子,继续道:我必须要提醒您,占卜之后还有一场竞技表演,大人的所有近卫都要参与其中,当然也包括新来的您
罗德抓一把头发,看似不经意的样子,竞技?
是的。奴隶点点头,流血与战斗是对神明的最高回馈,这是占卜的惯例。
说着,他朝罗德走近两步,眼神躲闪起来,那个您需不需要一些特殊的武器他放低声音说。
什么武器?罗德微微偏过脸。
就是一些藏有机关的刀剑叉戟。奴隶有点心虚地说,很多近卫都偷偷买了这个,虽然价钱有些贵,但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挽回性命贵族大人们只顾着观赏鲜血,不会追究这些小把戏的
罗德拿出一枚银币,拇指一弹,银币在空中翻滚几圈,当地一声掉在奴隶脚边。
奴隶心生欣喜,连忙捡起来,您是想买双刃弯刀还是
我用不着那些!罗德勾起一个不羁的笑容,这是赏你的。
奴隶难以置信。他呆愣一会,下跪道谢后退去了。
罗德用指头抵开被风刮得乱扇的百叶窗。他的指甲在月光下移动,呈现出非常健康的肉色。
这意味着,他体内的毒苇已经完全祛除了。
占卜那天,罗德随队伍一齐来到圣殿时,尼禄和他的母亲已经坐在远处的帷幔里了。
母子俩的身影被金线纱帐罩住,影影绰绰的,象两团飘忽不定的雾团。
上一世,预言师对尼禄做出了两个预言:
第一个,是尼禄会当上皇帝,但也会犯下弑母的罪行;第二个,是他一生中所有劫难,都是火带来的。
当年,这两个预言被传得纷纷扬扬,终究都成真了。
尼禄在即位后,派近卫军杀死了母亲;后来又因为一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元老院开始弹劾他,怀疑他为了扩建皇宫故意纵火。自那以后他失去了民心。
预言台立在高处,象牙台面上刻满了拉丁字母。月光透过穹顶的中空投下来,象一根光柱罩住预言台。白蜡烛铺设地面,象海底珊瑚上的细小茸毛。头顶白纱的祭司围着台面,手里摇动金铃铛。铃铛声象煮沸的水汽一样蔓延开来。
整个厅殿都被金色的烛光充盈了,连空气里的灰尘都凝结成一颗颗悬浮的黄金。
近卫军穿着灰铁色的戎装,列在预言台下,远看象一片熔化的、即将凝固的铁水。
罗德戴着铁制的头盔,口鼻被紧密地包裹。他锋利的眼角也被头盔挡去一些,只留下一双冷峻的黑眼珠。
占卜仪式很快就开始。
头发全白的预言师已然是一名老者。他披着白袍,头顶系有轻飘飘的白绸缎,手持一根青铜杖,杖顶雕刻朱庇特的神像。
他稳稳地走上预言台,身后还跟着两名圣女,一个怀抱公鸡,一个手捧小麦。
他的神情象朝圣一般虔诚,整个人都被一种绝对的信念支配着:
世人肉眼浑浊,故被赋予苦难消磨眼障;世人天性色|欲,故被给予病痛销蚀欲望。密涅瓦赐吾智慧,维纳斯赐吾爱欲,吾在圣凡之间如披枷锁;狄安娜赐吾希望,拉托娜赐吾黑暗,吾在愿实之间自我折磨。众神之父朱庇特啊!您在罗马仍有拥趸,奥古斯都誓愿对您终生仰仗。纵使太阳冷彻,此誓温热;色彩悉皆褪色,此誓不褪;大理石皆遭侵蚀,此誓不蚀。台伯尼罗皆为此誓而流,诸魔鬼恶皆为此誓而愁!
祭司点燃烟棒,深蓝色的烟雾缓慢上升。烟雾略带点印度香料的熏鼻气味,所有烛光都被晕开,如胞中胚胎一样被裹在光晕里。
预言师将小麦抛到台面上,用刀割开公鸡的喉咙,鸡血瞬间喷涌在小麦上。
他的嘴里念起咒语:
命如磷火飘忽即逝,运如流云变幻莫测。
人之命运沧海一粟,神之明谕坚如磐石。
他拿起草签,仔细剥离沾了血的小麦。这是相当耗时的工作。
许久之后,他才放下草签,盯向显露出来的字母。
预言师张大眼睛,刻有一道道沟壑的嘴唇疑惑地打开。他明显十分慌乱,喉咙试探性地振动几下又归于静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似乎要说什么离经叛道的话;而在那之前,犹豫的沉默一时间凌驾于圣殿。
怎么了?一个略带强势的女声从纱帐里传来。
这是尼禄的母亲,阿格里皮娜。她是屋大维的外曾孙女。
预言师犹疑不决,这是很怪异的神谕,我毕生都没有见识过
gu903();说出来!阿格里皮娜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