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麦瑟琳娜抄起胳膊,沉重的眼袋吊在眼睛下,形貌象极了一个悍妇。她细细咀嚼丈夫刚才说的话,诡异的笑颜一点点晕开在她的脸皮上。

好好珍惜你忙碌的帝王生活吧!她忽然咧出一个讥笑,谁知道你这个病怏怏的身体还能坐几年的宝座呢

不知怎的,克劳狄乌斯心里一紧。

纺布机吭吭的声响回荡在室内,屋大维娅苦涩地皱着蜡黄的脸,不情不愿地踩着踏板,扯出一张针脚不齐的布

第25章隐晦的表白

尼禄大病初愈。他病愈的消息,宛如飞鸽一样传散到罗马的每一处角落。

此时罗马已入秋季,冷意如动脉一样跳动在空气里。间隔着青苔的石板路上,已落有层层枯黄的树叶,整座罗马宛如被黄叶淹没。奴隶清扫树叶味道的街道,显露出拼接在地上的马赛克画。

罗德躺在榕树上,这已然成为他专有的位置。

他的手包裹着皮手套,黑发散成一团,刚硬的下颌被跳跃的树影染着,洁净的黑衣已擦出几道树间的灰泥。

他在把玩一堆黑漆漆的小玩意儿,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碰撞声。

这些小玩意儿是他托女奴从摊铺上买来的。

尼禄推开百叶窗,眼睛被涌进来的强光刺痛,眯成一条金丝缕般的缝。

他恢复得还算不错,清瘦的脸部有生机勃勃的红润。他的眼睛显出一点微弱的深邃。那一小片淡色的雀斑变得更淡,马上就要彻底褪下去。

树叶的清苦味涌动在尼禄的鼻尖下,罗德顽强的黑影如巨洪一般强闯他的眼底。

一道阳光从叶间溜进来,折出一道七彩的光棱。

罗德凌厉的黑眼睛看过来,咧出一个强硬的微笑,冲尼禄招了招手。

他明丽的五官被黑发遮掩一半,尖锐的眉尾微微斜指,那后面便是波纹般的细碎阳光、以及轻盈的树影。他的手臂抬起一个刚毅的角度,象一只未拉之弓。

罗德自带有一种荆棘的气味;而非得是这种暗黑而凶戾的气味,才能使他的美毕露无遗。

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如脆铃在远处晃动,清光如金流沙般撒进树缝。

尼禄的视野晃荡一下。他觉得,他所见识过的所有艺术,都不及罗德的这一招手。

过来。罗德向他伸出手,轻柔的语句从他硬邦邦的双唇间吐出,一下下打击在尼禄情窦初开的心尖。

尼禄呆愣一会,抓着他的皮手套,蹬上窗口,借着他的力气轻巧地跳到树上。

罗德靠近他,下巴上还有一点没剃干净的胡茬,眉眼间尽染清新的树色。

他捏了捏尼禄纤细的手掌,顺着指缝一路摸过去,最终摸到尼禄指尖的茧子。

他硬实的指甲刮出一道轻痒。尼禄正值身心发育的年龄,刚刚觉醒了朦胧的情|欲;罗德哪怕是一点点无意的触碰,都能使他涌起一股粘稠的情谊。

尼禄的手指微微发抖。

罗德用指甲按了按他的茧子,调笑着说:果然有茧子。我听说每个弹竖琴的人都有这个。

他朝尼禄摊开手掌,上面有十颗指甲大小的小玩意儿,呈现一种暗沉的墨绿色。

这是什么?尼禄浓密的睫毛眨动两下,不解的情绪从他稚气初褪的脸孔蔓延开来。

他的喉结已经顶出,使他宛如青涩果实上的第一丝红晕,有一些成熟的意志。

义甲,用龟壳制成的。罗德笑道,如果您不想让指甲磨损到开裂的地步,最好戴上它。

尼禄心生一种温暖的苦涩。那些叵测的欲|望暂且先按下不表;某种程度上,他感觉自己从小缺失的亲情,在此时得到了些许的弥合。

尼禄眼前发热,搂住罗德的手臂,流露出一种深重的依赖。

他细长的卧蚕颤抖两下,话语随着变得低哑的嗓音流溢而出:罗德,你怎么这么好

罗德愣一下,接着就笑起来。他的鼻息断续呼出,吹颤了尼禄蓬松的银发。

行了他扯开他黏人的搂抱,不怎么正经地笑道,少矫情!

这时,有奴隶疾步走到树下,抬头向尼禄禀报:主人,奥托大人来访。

罗德警然。他收起悠闲的神态,以尖峰的眼光瞟向庭院。

他的气息于瞬间紧迫,眸中顿显一道霹雳般的狠光。

安东尼在门口来回踱步。他穿着乳白的长袍,鲜亮的金发泛射出白光。在遮天蔽日的榕树顶下,他就象一块病变了的白斑。

当年,就是他雇人去杀尼禄,最后毒害了自己。

罗德黑着脸,扶着尼禄跳下树,全身都如镀上一层铁铜一样紧绷。

安东尼打着油滑的步子走过来,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那过于甜腻的笑容,使他的脸庞好象结满一层腻腻的糖霜,即刻就要抖落下来。

尼禄冰黄的眼瞳里倒映出他逐渐变近的身影。

我来向您道贺。安东尼恭敬地行礼,头颅伏得比腰还低,罗马唯一的继任者病愈了。

尼禄瞧一眼他低伏如老狗的脊背,晶亮的眼睛眨两下。榕树的荫庇蒙上他清秀的眼睫,他的阴郁是以一种柔软而展现的。

他恶作剧般地扬起一个微笑:听说病愈之后的第一个访客,会带走所有报复未竟的恶鬼。

安东尼的后背象拉弓一样绷紧。他哆嗦一下,讪讪地直起身,您说笑了

你不必害怕。尼禄冲他一笑。他摆出一个阴暗的笑容,卧蚕之下便是深重的黑影。他以告诫的口吻说:我骗你的。

安东尼的嘴角出现一丝怒意,又象水汽蒸发一般转瞬即逝。他赔着笑脸说:很抱歉我坏了规矩,没有事先跟您打个招呼。

他凑近尼禄两步,鲜红的双唇象涂了鲜血一样艳红。那顶张扬的金发之下,是他惯于谄媚的笑脸。

据说皇帝很快要去高卢亲临战事。他精明的眼珠颤动着,您既有血统又到年龄,是全罗马唯一的后继者。他也许会带您同去的

尼禄沉默不语。这时一绺晃动的阳光射进他的眼底,加重本有的眸色,他眼瞳里尖锐的光亮于此刻毕现,相当凶戾。

安东尼奴颜婢膝,我提早来告知您,希望您能做出准备。

尼禄的眼睫瞬间又堙没于树影中。他顿了一会,说出口的话也是暗钝的:看来你的消息比我还要灵通。作为一个普通的骑士,你能打听到这个消息,足见你的本事。

安东尼挤出一个忠诚的表情,低眉顺眼地伏低脊背,向他行一个自贬式的礼节。

我是个有能力的人!安东尼说,当您将来踏上皇帝的宝座,我愿以全部的身心去辅佐您!

流转的光影在尼禄脸庞晃荡而过,使他的表情意味不明。

他脊背挺直,紧抿的双唇如有薄刃般擦动几下:好。

安东尼裂开一个木偶般的笑容,愿桂冠早日戴于您的发间!

他吹捧完毕,如滑蛇一样粘腻地退去了。

罗德按住尼禄的双肩,使他正面向自己。他有不可抑勒的急躁,铁钳般的手指深深掐进尼禄的皮肉,几绺干净的碎发半掩着他烈火般狂放的眉宇。

尼禄感到肩部传来深重的钝痛。但他没有显露出任何不适。

罗德的脸庞尽染犀利。他迫切地警示道:他是与皇后私通的情夫!所以才能得到这么灵通的消息!

尼禄紧盯他的黑眼睛,一些浓情袭上他的眉梢,我知道。他轻柔地说。

罗德钳紧他的肩,力度没轻没重。他背着光,五官俊美而隐晦,此时有种雌雄不辨的美感。

不要相信他!他警告道。

尼禄乖巧地点头,安宁地说: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