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搂抱住他的脊背,神情复杂地说:别再说了,尼禄。我听你说这些没感到甜蜜,只觉得心酸
尼禄趴在他身上,用哽咽得酸痛的嗓子说:所以别离开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罗德沉默地倾听着,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这样躺着拥抱一会。如血的斜阳尽数蜕变为墨蓝色。几只海鸥掠过天空,一缕暗黄的余霞挤压在天海之间,仿佛太阳死前吐出的最后一口气。
天色已暗,海风变得凛冽,但两人都不想分离这个拥抱。
直到那艘货船驶过来,停靠在不远处的台岸。
船员们举着火把从舱里走出,一齐拉动锁链,将船的梯板缓缓落下、搭在木板搭起的台岸上。船员的人数并不多,目测还不到十个人。
他们在一个穿金戴银的船长的指挥下,扛起一只只木箱走下船。
货船还泡在海水里,随着船员走来走去的动作而小幅度起伏,摇摇晃晃的。船员们点燃台岸上的火盆,星星点点的火焰勉强照亮他们脚下的路。
罗德揉了揉尼禄的脑袋,示意他起身,那边有人。他低声说。
尼禄听到这话,慢吞吞地站起来,回到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那些常年累月做苦力的船员腿脚极快,甲板上的货物很快就被搬卸得所剩无几。
两人互相拍掉衣服上的沙子。罗德瞄过去一眼,看见船体上刻着奥托的家姓。
是你政敌的货船。罗德看着船说,看来他们又可以大捞一笔了。
尼禄转过身,幽幽地望过去,神色凝重地说:安东尼经常从印度进口铜像,再依靠他兄长的人脉卖给信奉神明的罗马人。凭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他已经要从一个被贬的平民上升到贵族了。
罗德若有所思,铜像吗
对。尼禄说道,他几乎包揽所有神庙的所有神像。只要是去参拜的人,都能看到刻在铜像底座的奥托。
不一会,所有的木箱都被搬卸在台岸上,货船的甲板变得光秃秃的。
罗德定睛在货船上。那里摇摆着,泡在海水里慢慢地沉浮,就象一只身形庞大却行动不便的怪物。
他的眼瞳骤然紧缩。
不对,他笃定地说,这艘船的吃水不对。
尼禄不解道:什么意思?
罗德来回审视着货船,眉头紧紧锁着,声音有一丝紧迫:过去看看。
于是两人很快走到台岸上,找到了正在对船员骂骂咧咧的船长。
在尼禄拿出印戒亮明身份后,身份低微的船员纷纷跪下来,而那个穿金戴银的船长就象一只拼命逃跑却仍被咬住脖子的猎物,表情有些挣扎。他浑身抽搐一下,手里的火把差点滑落到甲板上,每一处毛孔都在因为溢出惊恐。
噢我尊敬的多米提乌斯大人他弓着身子,艰难地开口道,遇见您真是我无上的荣光和惊喜
少来恭维我。尼禄漠然地说,告诉我这两艘船上都装着些什么。
是是铜像,大人,是从印度进口的铜像。船长赔着笑脸,您知道的,奥托大人是所有神庙的铜像承包商,他做铜像生意已经很久了。他手里的货船,一切流程都是合法的。
拿出一个我看看。尼禄命令道。
船长殷勤地掀开一只木箱,双手捧过一座花瓶大小的铜像献给尼禄。
铜像是按照朱庇特的模样雕刻的,连朱庇特的胡须都雕得根根分明,铜像表明因为一直运在海上而沾染一层腻腻的水汽。
尼禄细细审视这座铜像,放在手里掂量一下重量。
铜像很轻。他对船长说,这和它的尺寸完全不相符。
因为铜像是空心的。船长谄笑着说,现在还只有心灵手巧的印度人才能掌握空心铜像的技术。
尼禄又观察一会,没能发现任何问题。他默默地向罗德抛了个眼神。
罗德扫视过空荡荡的甲板,问道:所有的铜像都搬下来了吗?
是的船长支支吾吾地应道,都搬到岸上了。
罗德踱几步,用靴子敲了敲甲板,传出闷闷的声响。他的眼神因为思考而凝滞一瞬间,接着就露出一个豁然的表情。
把甲板打开。他说,我要看看甲板下面还装着些什么。
第54章私盐的揭露
甲板打开时,一股金属味的、沉闷的潮气弥漫开来。
神明模样的铜像成排摆放在甲板下,铜像头顶因为受潮而长出象癞疮一样的铜锈。
船壳里积攒一小层海水,游走于铜像脚下,随船只的摇晃而来来回回地流动,象一只在伸缩触手的、阴暗的章鱼。
为了节省空间,我们只能把一部分货物放进船壳。您知道,铜制神像在罗马一直都供不应求,再大的船只都不够装船长虚弱地说。
罗德蹲下,眼睛缓慢扫过兵马列队般的铜像,伸手抓出一只,带出一阵腥咸的气味。
船长屏住呼吸,颤抖的眼珠在肿眼泡下移过去,嘴唇泛起宛如死鱼肚子一样的青白色。
罗德掂量铜像的重量,皙白的手指沿着神像衣决抚摸下去,忽然摸到一片绵软的晶粒。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船长的五官惊恐地抖动着,象要挣扎似的从脸上逃离出去。
这座神像格外的重,罗德带着玩味的笑,眼睛注视着挣扎中的船长,讥讽道,它是个脑满肥肠的神。
他拭去晶粒,在火光之下展示出来。他的手掌因沾满晶粒而显得亮亮的,指尖因为寒冷而冻得发红。
尼禄一动不动地看着罗德尖细的手指,银白的刘海被海风吹得乱动、扫过他敏感的眼睫,他也不眨眼睛。仅仅是罗德的边边角角都能让他目不转睛。
罗德不说话,慢悠悠地站起身,静止的眼瞳显得有些诡谲。他背后就是在天海的夹缝中生长的暗红色夕阳,象一道干涸了的血迹。
船长的面色越来越白。在这种无声的诘问下,他终于承受不住,双腿绵软地跪倒在甲板上,趴着身体说:噢我发誓我只是奉命行事
罗德绷起脸,将铜像翻过来打开底座。
空心铜像里塞着满满的食盐。因为受潮,盐粒结成大小不一的硬块,有生锈的铜掺进去,呈现一种怪异的蓝绿色。
这是他曾经在军营里领过的军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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