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韦尔巴动作熟稔地剥掉虾壳,抽出虾肉递给罗德,不过这些都需要你的帮助。

罗德看一眼递到手边的虾肉,没接,这倒不一定。

他捏着虾尾,眼睛瞄向窗外,说道:以我对皇室的理解,他们会很快垄断丝绸和瓷器的买卖。即使尼禄不想这么做,他身边的顾问也会让他这么做。

韦尔巴吃掉手里的虾肉,我就说嘛你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什么皇宫和主人的,一有机会就提起他

他晃了晃扎满小辫子的脑袋,你的主人,最近总被平民们挂在嘴边,尤其是那些长久受屈辱的奴隶。当然,是夸奖。

罗德递到嘴边的虾肉又放下来,怎么了?

他发布了特赦令,不仅释放株连入籍的奴隶,还准许安葬犯人的尸体。韦尔巴说,说真的,每个新皇帝都会特赦,但都是释放一些犯了小罪的富人,没一个象他这样照顾到奴隶和死人。我手下的水手,绝大多数都是逃跑的共用奴隶,这两天他们撺掇着要回城。

罗德冷淡一笑:怪不得最近甲板的灯彻夜长明,原来他们商量着回去领特赦的资格。

韦尔巴笑道:他们可不止想领资格。特赦那天,据说要举办一场空前绝后的狂欢。

他咂着沾了酱汁的指头,也可以理解为,死刑犯的集体葬礼,据说有戏剧、斗兽和赛马,不过这些是看腻了的老项目,最令人期待的是新发明的海战表演。

海战表演?罗德转过脸来。

没错。剧场的舞台灌上水,注成一个人工湖,几艘船上的角斗士们假扮海盗,举着三叉戟和锁链做打斗表演。韦尔巴说,听上去挺有意思,你想去吗?

不去。罗德果断地说。

韦尔巴摸出拴在腰间的皮袋,松开草绳系带,从中拿出一张质地平整的羊皮纸。

这是盛会的宣传函,每天都有小官员在街角分发,上面列着确定了身份的犯人。比起只能挤在一个墓穴的无名尸,他们更加幸运。

韦尔巴把纸展开,送到罗德眼前。

一个不识字的水手给我这个,想让我帮他看看上面有没有他父亲的名字。他的父亲因为掩埋一个被雷电击死的人而被处死,要知道雷电可是来自木星的旨意,谁也不能偷走木星的祭品。他无奈地挑起眉毛,可惜我也不识字。

罗德接过羊皮纸,他父亲叫什么?

一边问,他一边飞快扫过一行行名字,圆润的指甲象流光一样划过纸张。

『泰勒斯·法恩黛妮·法恩』

他的指甲停在这两个并列的名字下方,重睑优美的眼睛陡然睁大。

这个直指骨血的、给他带来无限苦难的姓氏,就象一支控制之外、却又悄然返航的回头箭,一下子扎回心脏。

虽然从未有人告诉他母亲是谁,但本着某种神秘的、天生血缘赋予的直觉,他几乎一瞬间就确定这是母亲的名字。

一直对父母嗤之以鼻的罗德,在真正面对母亲的名字时,竟不可控制地产生一点点归属感。人类的本性是无限的爱和美,宛如诞生无数生命的海洋,所谓怨恨,不过是因为被阳光冷落而幽生的、脆弱的水草。

他父亲好象是叫弗德·贺拉斯。韦尔巴在一旁抓耳挠腮,艰难地回想着说。

罗德突然站起来,带出一股凉风,把韦尔巴吓一跳。

我要回城。他飞快地叠好羊皮纸,我要去参加我母亲的葬礼。至少我得知道她葬在哪儿。

韦尔巴愣住,还保持着抓耳挠腮的滑稽样子,连续发问道:什什么?你还有母亲?她是死刑犯?

罗德放好叠成方块的纸张,往船舱外走去,我去叫舵手打回方向,立刻回城。

特赦盛会正如政府宣传的一样,盛大得令人炫目。

圆形剧院的每一层都围着火把,俯瞰如一盘摆满蜡烛的圆盘烛台。

罗马的葬礼,人们会佩戴按死者面容仿制的面具,穿着死者生前穿过的衣服,手脚涂满白漆,尽情观赏血腥的厮杀和表演。

戴着面具的罗德和韦尔巴站在最上面一层的露天阳台,背后是一圈雕花的大理石拱门。这一层距离舞台最远,专门给奴隶和平民妇女使用。

韦尔巴被狂呼乱叫的奴隶挤得站不稳,差点从阳台跌下去。

他把海盗样式的面具挪到头顶,踹了身后的奴隶一脚:噢!别挤了!我是公民,是罗马的公民!奴隶要是把公民弄得残废,可是会被绞刑架吊死的!

罗德后背抵着拱门的雕花,面戴蜡制的面具,踮着脚看剧场里的情形。

舞台正在上演以喜剧结尾的戏剧。他距离地面太远,演员们的身影都看不清楚,更别提听清台词了。

圆形剧场一共分为五层。最下面前排、正对舞台的供皇室使用,还配备遮阳篷和餐桌;往上一层,就是元老和贵族,再接着是男性公民。越往上,视野越差。

韦尔巴在臭烘烘的氛围里象挥开苍蝇一般推开奴隶,拉着罗德挤到最前面。

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和一帮奴隶挤在同一层上!他死死抓住罗德的袖子,这个距离和位置,除非他长着跟蜻蜓一样的眼睛,不然绝对发现不了你

他朝舞台对面的遮阳篷,揶揄道:他大概在那里面。你们俩和之前花车巡城时是差不多的距离,都够远的

给我闭嘴!罗德憋在面具里,冲他说道。

韦尔巴又把面具拽回来,费劲地往下看着,笑了笑,用手一指,地上摆着一大片骨灰盒,圆鼓鼓一颗颗的,就象炒熟的榛果一样。你的母亲就是其中一颗吧。

罗德越过摇动的人墙,透过一片挥来挥去的手臂,依稀看到一排排整齐的骨灰盒。

韦尔巴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你实话告诉我,你的母亲是犯什么罪才处以死刑的?

罗德认真地看过每一只骨灰盒,对他的提问不闻不问。

被处以死刑的女人可不多见啊。韦尔巴自顾自地说,一般来讲,比起好战逞勇的男人,娇弱的女人并不擅长犯罪

我刚才应该把你踢下阳台,韦尔巴。罗德透过面具说,你聒噪得象一只拍不死的蚊子。

舞台上,面涂油彩的演员纷纷谢幕。套着皮甲的角斗士们拎着盾牌,举高三叉戟和剑匕,从拱形的通道走到沙地,每一个都肌肉壮硕,铁头盔竖着一只红羽毛。

从低层的元老到阳台的奴隶,台上的人疯了一样大吼大叫,富人们朝沙场抛掷昂贵的丝袍和碎黄金,穷一点的平民就泼廉价的酒。

要开始竞技了。韦尔巴说,我赌那个甩着锁链的角斗士会赢,他的胳膊象廊柱一样粗。

几个服役于政府的奴隶头顶木制酒桶,手摇铃铛,一步步稳当地踩着台阶,挤进露天阳台。

按照剧场的惯例,每当竞技开始时,政府会免费发放便宜的酒水。观众们都得喝点酒,才能更加歇斯底里地助威,气氛也更热烈。

奴隶摇着铃铛,扶着脑袋上的酒桶说,角斗士需要你们的欢呼给他们助兴。

韦尔巴在拥挤的人流中艰难地转过身,又热又渴的他想去讨一杯酒喝。

周围的人都伏着身体,用双手捧着从木桶流出的酒,再把脸埋进双手。

老天爷!他被流动的人群推搡着,居然没有这一层的人配备杯子,让我们象乞丐一样用手捧酒喝!我就说嘛,不能和不幸的人挨得太近,否则自己也会运气不佳

韦尔巴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一边克服艰难挤过去接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