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2)

紧挨着他的是聒噪不停的韦尔巴。

该死的!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韦尔巴扯着嗓子叫喊,人们的头密集得让我看了犯恶心!

他半个身子伸出船窗,尽力让自己距离街道更近一些,就象一只把头伸到极限的乌龟。

韦尔巴透过棱镜看向街道,嚎叫道:老天爷!皇帝的花车还没到,街道两边的人就已经在发疯地呼喊了。他们挥舞着的胳膊,就象翻身蜈蚣的蠕动的腿!

罗德将两片棱镜调出最合适的距离,用木棍和绳子固定住。这种简易的望远镜能让他看清街道的一切。

银灰铁甲的近卫军排成一排,象一层即将被烧破的纸,挡在热情似火的人潮前。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罗德举着望远镜说,上次他从希腊回城的时候,没这么多。

韦尔巴撤回身子,揉了揉瞪得酸痛的眼睛,这不奇怪,你的主人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受平民欢迎的皇帝。

罗德放下望远镜,斜他一眼,什么意思?

劫富济贫呗。韦尔巴抠着鼻孔说,他收了那些贪污的元老,砍掉不少商业税,要知道,之前就连嫖妓都需要缴税。他还对小商小贩特别宽容,现在除了盐和黄金归他垄断,其他的东西都放开买卖。

罗德拂过光滑的棱镜,语气隐晦地说:是吗

他风评很好。韦尔巴将手里的棱镜一抛一抛,至少妓院里和我调情的妓|女,浴场门口叫卖刮板的小贩,还有头顶陶罐的妇女,都对他称赞有加。之前什么备受争议的保释金,都在一连串的减税里被遗忘了

甲板上的人群突然激动得跺脚,船只剧烈晃动起来,躺在床上的罗德不由地抓紧床边。

韦尔巴象被绊到脚一样平摔在地。他扶着窗框颤巍巍地站起来,嘴里骂骂咧咧:这帮东西不仅未经允许就爬上我的船,还象跳蚤一样蹦跶个不停!

他往窗外望一眼,惊喜地叫道:来了!皇帝来了!

罗德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紧张,举起望远镜看向窗外。

宛如黑水的人潮间,一辆色彩鲜艳的花车象开荒一样,艰难劈开一条铺满玫瑰的路。

那头标志性的卷曲银发一入眼,罗德就心如擂鼓。他生理反射性地放下望远镜,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去,才重新举起。

洒满金粉的紫色绸缎在正午烈日下,散发出水波一般的碎金色。罗德能清晰地看到,尼禄指间只戴了一个金戒指,和自己手上戴的是一个式样。

时间飞速倒回,前世众叛亲离、紫袍破烂的尼禄,初识时青涩而天性残忍的尼禄,做]爱时霸道而无限索取的尼禄此刻尽在手里的棱镜里。

此刻的罗德其实看见了无数个尼禄。

爱情面前,时间是假的。

噢!老天爷!看到那条又金又紫的丝绸了嘛?!韦尔巴激动得拍打窗框,我敢保证,皇帝手里的那条丝绸能买下我们这样的十艘船!

罗德望着花车上的尼禄,脸色怔怔的,对身边胡乱叫唤的韦尔巴充耳不闻。

花车慢慢消失在视野尽头,象一枚悠悠滑出去的彩玻璃珠。

罗德还保持着望远的姿势,直到很久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沉默着躺回到床上。

一回头他就对上韦尔巴贱兮兮的笑脸。

怎么样?他怪声怪气地说,离得这么远,看清楚主人的样子没?

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清楚他长什么样子。罗德清冷地说,指肚来回轻抚圆润的棱镜面。

韦尔巴坏笑着,一脸的意味深长。

罗德把望远镜放回桌子,阖上长期被海水冲刷得变形的玻璃窗,拿起果盘里的一颗葡萄酒丢进口中。

你的主人变样了。上次劫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容易受惊的小树芽。韦尔巴也捏起一颗葡萄,仅仅一年多,他就象迅速开花结果一样,成长为一个仪态沉稳的大人。

罗德回想着方才的尼禄,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睛已经失神,轻柔地说:他变了。

你也变了。韦尔巴双臂交叉在胸前,一脸认真地审视着罗德。

罗德靠着枕头,半仰着脸,从锋利的眼梢下瞥他,我怎么变了?

你比过去好说话了,或者说你变温柔了。韦尔巴说,之前在海盗船上,你一个人面对近百名海盗,还要保护奥古斯都的后人。那时的你,好象是烈火或者铁石做成的,一看就很凶,一点都不好欺负。

罗德没搭理他,从根茎上拔下一颗青绿色的葡萄,叼在明红的唇间。

韦尔巴补上一句:总之,你和你的主人都变了。

巡城之后,尼禄没有让自己休息,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神庙。

他再次站上为洪水而架起的木板桥,望向桥尽头的山路。

就是这座山,建着他的庄园,举办过洪水祭祀,掩埋着泰勒斯的骨灰,罗德的母亲曾在这里做贞女;山脚的洪水淹没街道,他曾为此背负巨额的修理费。

以及,罗德曾为了他从山顶跳下去。

尼禄哆嗦一下,由两名举火把的近卫拥护着,沿着山路来到位于半山腰的神庙。

自从洪水祭祀,这座没落的神庙就再没启用过了。

尼禄带着盔甲加身的近卫走过沾灰的大理石地板时,看守圣火的贞女还在打瞌睡。

皇帝突然造访,让负责神庙日常的祭司措手不及。

噢真没想到您继任后来的第一座神庙是这里。祭司满脸惊吓,赔着笑脸,所有人都以为您会去城中心的维斯塔神庙。

尼禄看到他前额逼出的汗珠,问道:你在这里当祭司多久了?

从洪水祭祀一直到现在,不到半年时间。祭司说,祭祀前,这座神庙一直荒废着。因为洪水而重新启用后,我就从最大的维斯塔神庙调到这里。之前在维斯塔神庙,我只是一个负责点烛的小司烛。

尼禄开口问道:这里有地穴吗?

当然。祭司语气肯定地说,每个神庙都有地穴,葬着那些极恶之人的骸骨。只有在神庙的圣光下,罪恶的灵魂才能得以净化。

尼禄点一下头,带我去。我要看看那里关押着什么样的灵魂。

地穴很寒冷,挂在墙柱的烛台早就生锈。贞女们动作极快地扫出一条窄窄的小路,在锈得摇摇欲坠的烛台里放上烛火。

镶着祖母绿的绑带靴踩在窄路间,尼禄最终停在一片骨灰盒前。

骨灰盒约莫五十多个,满覆灰尘,一小格一小格排列在地上,乍一看象一颗颗竖立的头颅。

每个骨灰盒上,都贴着一块锈迹斑驳的铁片,上面刻着逝者的姓名。

gu903();泰勒斯·法恩。尼禄眼神晦暗,找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