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祠堂内，沈问琴手执佛珠，跪坐在佛像前，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上去虔诚又淡漠。

从这点上，贺楼景炎和他确实很像，一样的让人望而生畏。

贺楼景炎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沈问琴颂完经，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不耐。

直到沈问琴放下佛祖起身，他才弯腰向沈问琴请安，道了声，“母亲。”

不冷不热，看不出一丁点母子间该有的温情，不过双方显然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回来了。”如出一辙的冷，唯有在看向贺楼景炎时，沈问琴眼里才有着一闪而逝的暖意。

“孩儿有事想咨询母亲。”

只是轻轻点头，贺楼景炎和沈问琴说话也不拐弯，直奔主题。

虽然从某些角度而言，沈问琴不算一个合格的母亲，但贺楼景炎却很清楚，他和沈问琴永远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沈问琴是这世上他最不需要防范的人。

沈问琴顿了下，倒是对贺楼景炎的话不意外，她很了解她的这个儿子，如非必要，他是不会来找她的，而造成这种局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有得有舍，她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选择罢了。

“坐下说吧”

“我想知道雅姨娘的事。”

话一出，沈问琴就变了脸色，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了，看向贺楼景炎，眼底深处隐隐有些红，她身上的气势也在那一刻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疏离而又温和，这个时候的沈问琴才让人看出她身上具有的城主夫人的风范。

“怎么回事”

即使意识到对面的人是她的儿子，沈问琴的脸色也没有缓和下来，不答反问，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警告。

贺楼景炎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继而道，“我想知道父亲对雅姨娘的那个孩子是怎么看的。”

想说沐榆，但显然，即使他说了，沈问琴也不会知道沐榆是谁，还不如直接隐去名字。

这个答案当然是问贺楼天朔最直接，只是那是贺楼天朔的忌讳，贺楼景炎再想知道也不可能冒险去问贺楼天朔。

他所知道的关于小孩娘亲的事有限，加上前世看到的贺楼天朔的状态，顶多也只知道贺楼天朔对雅夫人是动了真情，甚至直到死都没有走出雅夫人的阴影。

但当年的具体情况，他因为年龄还小，加上和雅夫人接触的机会不多，倒是不太清楚。

那些陈年往事，除了贺楼天朔本人，沈问琴知道的应该也不少。

他所能想到的清楚当年的事情的人中，估计也只有沈问琴才有可能对他说实话。

其实这次带小孩出门之前，他只是想着暂时带小孩出去散散心，避开贺楼景霖他们的欺负，那次所见让他意识到小孩在府里的处境糟糕到何种程度，完全是贺楼景霖他们的玩具，一个不小心就会性命不保。

他可不想回来后听到小孩身亡的消息，上辈子小孩救了他，这辈子从一开始贺楼景炎便决定要还债。

当然，他也可以让人看着贺楼景霖他们，但毕竟是在府里，稍微有点动作更容易惊动贺楼天朔，他才会铤而走险把人带出府，再者就是处于为小孩腿上的伤考虑。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他已经把小孩当成弟弟，虽然从来不觉得这种理论上应该很亲密的关系有什么，但每次听到小孩喊他哥哥，他就会有种前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他更确定要保护小孩的心。

这次，不止是保护他不受伤害，而是要让他脱离现在的生活，他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但，这两件事，从本质上难度便完全不一样，如果只是保护，那他要对付的，只有贺楼景霖他们而已，虽然上辈子栽在贺楼景轩他们手里，贺楼景炎却依旧没将他们太放在心上，更何况他们还没长大。

而相对的，如果是要带小孩脱离现在的生活，那他要面对的，就是贺楼天朔，毕竟小孩的处境，是由贺楼天朔决定的。

当年贺楼天朔把人丢到后院任其自生自灭，他可以理解那时候贺楼天朔是受雅夫人之死的刺激太大，即使是现在，但看贺楼天朔消失的那几天就可以看得出，贺楼天朔还没走出来。

但小孩毕竟不是雅夫人，贺楼天朔会因为小孩不是他和心爱的人所生的孩子不喜欢他，也有可能会因为小孩是雅夫人的孩子爱屋及乌，当然，更有可能因为心中无处宣泄的感情而把一切都归咎于小孩身上，以折磨小孩来发泄心里的苦闷。

总的来说，小孩的处境，全都在贺楼天朔的一念之间，取决于贺楼天朔对雅夫人的爱与恨。

如果能知道上辈子小孩从城主府消失后贺楼天朔的反应，贺楼景炎多少也能猜到贺楼天朔的心思，但现在是他不知道，所以也就只能指望沈问琴给他点提示了。

“那个孩子炎儿，你什么时候对那个孩子感兴趣了”

雅夫人的事，不止在贺楼天朔面前，就是在沈问琴面前也是一个忌讳，就算是贺楼景炎问，她也不会轻易把藏在心底深处的回忆轻易说出来，而此刻，她更好奇的是，贺楼景炎竟然会对雅夫人的那个孩子感兴趣。

本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一方却对另一方突然感兴趣了，还是贺楼景炎这样对什么都似乎无欲无求的人，这样的事实，沈问琴如何不惊讶。

从小到大，贺楼景炎几乎没什么事需要她操心，但这一次，她却是因为贺楼景炎的话而忍不住皱眉了。

贺楼景炎很清楚，如果他什么都不说，这次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欲求必先与之。

把和小孩在后山相遇的事说了，虽然那里是禁地，但告诉沈问琴也不会有什么危害，当然，贺楼景炎隐去了那天是雅夫人的忌日，小孩是去烧纸了，他多少能感觉到，他母亲不喜欢他提雅夫人。

因为小孩对他的冷漠，所以好奇，动了心思去查才知道小孩的身份，联想到贺楼天朔的失常，因此对小孩产生了情绪，正巧出门，就把人带出去了，一路相伴，发现小孩人不错，渐渐地就把小孩当自己的弟弟。而之所以来问沈问琴，就是考虑到小孩身份的特殊和贺楼天朔的态度，想先了解下情况。

淡淡地陈述着他和小孩的相遇相处，贺楼景炎只挑了重点说，有些不愿让沈问琴知道的，比如他是死而复生，比如他独对小孩特殊的真实原因，他都没提及。

贺楼景炎的解释有些不符合他的性格，但又很合理，沈问琴想起了贺楼景炎儿时表现出的对贺楼天朔的崇敬，曾经朝着跟她要弟弟妹妹的模样，只觉得贺楼景炎是把以前的心思都压在了心底，经由这次的事一下子爆发了，这样想着，她就觉得合情合理了。

她从未想过，贺楼景炎会对她说谎，更不觉得小孩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贺楼景炎为他撒谎，为他要与贺楼天朔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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