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显然很惊讶,抚掌道:阿锦有福!忙又把阿锦招到跟前来,让她给赵母好好端详。
所谓养娘,就是女婢,丫鬟之类的女佣,契文一纸买几年人身,因是官员家的女佣,得主人家欢心,年长后,往往还会帮寻个好人家嫁掉。
赵母自然是看着她喜欢,否则也不会提养娘这事儿,她看看阿锦手脚,摸了下她的头,跟绣娘说:这事劳绣娘做成,与她家人说说。她而今还小,待长大些再送来。赵母示意阿香过来,让她去取百来钱。
给阿锦买吃食,家人莫要再打她咧。赵母把钱往阿锦怀里放,小女孩不敢收,抬头去看绣娘,得绣娘示意,她才收下。
绣娘应下去三娘子家帮传话,这事等双方都同意了,还得立契约。临走前,绣娘让阿锦拜别赵母,赞道:孺人真是菩萨一般。
随着由晟逐渐长大,赵母留心给他找个称心的女婢,伺候他左右。
赵母帮由晟找了个丫鬟的事,还没等两家写好文契,她就先跟儿子说。由晟听后,很淡然,没说什么,由磬拿支筷子插住一个蒸糕,说:不要像阿香,腰比桶粗,挥起拳头能揍人。
阿香端钵汤进来,正好听到,把瓷钵一搁,叉腰粗声问:是哪个小官人,说奴家坏话。
由磬低头咬肉包子,不吱声,赵母笑着,亲执勺子给两个孩子盛汤。
阿香是赵母从娘家带来的女婢,她五官扁平,长得粗实,但心灵手巧,为人勤快。
赵母觉得由晟长大了,细想起来的话,由晟的变化诸多,譬如对待弟弟不再粗暴没耐心,也不再在宗学里惹事。
在欣慰的同时,赵母也觉察到儿子身上的些许异常,不过她是个粗心且心大的妇人,没放心上。
宗学的假日很少,难得一天放假,以往的由晟,没等厨娘做好早饭,就已不见踪影,今日,他和家人一起吃过饭后,还待在家中。
赵母拿钱给吴信,让他上街买些东西,她从房里出来,见由晟在院中摆弄一把弩机,由磬还就站在他跟前,吓得她连忙过去。由晟把箭羽拿给母亲看,箭头磨平,没开锋,他说:射不伤人。
怎得突然又想起玩弩,娘都快忘记,你父还有这么张大弩在家中。赵母觉得两个孩子都喜欢玩耍兵器,全怪老赵。
母亲放心,只在院落里耍,打打那棵树。赵由晟将弩机指向前方的一棵大树,树干上用草席包裹好几圈,用于保护树身。树长在墙角,没人打这儿经过,箭羽又是钝的,安全。
赵母在旁看大儿子将弩机竖地,用脚□□机,手拉弩弦蹶张,而后举弩看视,用望山瞄准目标,释放箭羽,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赵母一时恍惚,仿佛看到了老赵当年玩弩的身影,把头摇了摇,听弩机咔地一声,箭羽飞向树干,赵母皱眉问:近来怎不见小郁来家里玩?
陈郁就文静多了,比她两个孩子都乖,细想起来,确实好久不见他,不免有点念想。
赵由晟走到树下,拾取箭羽,弩机的力气太大,虽然树干有草席子缓冲,箭杆还是崩裂,看来得再调试下弩弦。由磬跟在由晟屁股后头,激动说阿兄,我也要玩,要抢老哥的弩机。
由晟用手一挡,问他:功课做了吗?课文都会背了?
由磬懊恼地抱胸怒瞪,觉得哥哥以前虽然会动手揍他,但还没这么讨厌。
赵母将由磬叫走,让他去做功课,她离开前,叮嘱由晟:别玩太久,一会去陈家看看小郁。
那孩子没娘,爹平日繁忙,不常着家,对他好的姐姐去年又嫁人了。上次听由晟说他生病在家休养,却不知现在怎样了。
待母亲拉走弟弟,赵由晟执弩伫立,听着院中风声,已经是冬日,西寺的银杏树叶掉落将尽,寒风再不曾卷着寺中枯叶飞来赵家院。
赵由晟继续蹶张弩机,继续射击,弩机的后座力撞击肩部,一下又一下。上一世,他死于兵器之下,他身边的许多许多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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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部领的弟弟戚贺就住在城里,前些日子,因有事到陈宅来,从陈端礼那儿听说想让他侄子适昌到陈宅来住,陪陈郁读书。戚贺心里相当高兴,但说得回乡问问嫂子吕氏。
没两天,戚贺就将换了身新衣裳,收拾一番的戚适昌给送到陈宅来。
适昌今年十六岁,是个生龙活虎的小子,陈端礼以前见过他,挺赏识,当即让两个孩子来他跟前认识,告诉他们好好相处,今后一起上学。
适昌本来听说要来陪陈家小郎君读书,有点犯愁,等见到陈郁,目光在他身上落脚生根般。他见过不少富贵人家的子弟,却都不似陈郁。
陈郁生得好看不说,穿戴的衣物又极精美,身上还带有好闻的气息,连他脸上笑容都觉得分外亲切。
其实两人小时候见过面,只是小时候的陈郁,没给适昌留下这么深刻印象。
见面时的拘谨很快消失,陈端礼看得出两个孩子相处和睦,便与戚贺聊起他们大人的事,近来朝廷漕输频繁,地方财力吃紧,民间多有怨声。
戚贺是位在漕司吃饭的低级武官,上头有时也差遣他去押运官纲。戚家兄弟,都谙熟水性,武艺高强,不同的是,戚贺吃官粮,而戚部领在陈端礼的海船上当职。官粮没那么容易吃,上回押运官纲,输途中遗失物资,戚贺被转运判官治罪,得亏陈端礼说情,给从轻处置。
早知当年跟在陈纲首船上,与我兄长一同出海,哪会落得如今屁股疼,骑虎难下。
戚贺杖疮养好没多久,屁股还疼着呢。
北边战事正急,需要时时输运钱粮,你一时还真脱不了身。陈端礼虽有同情,不过也知他只是抱怨。好歹戚贺也是个军大将,不可能辞掉不做,去当个穷水手,将性命系在鲸波上。
当日,戚贺走了,戚适昌留下,管家潘顺在陈郁住的院子里,让人收拾个房间给适昌住。宅中的仆人,见到适昌,喊他戚三郎,当陈家的客人看待。
陈郁在家休养几日,又去上学,当然,不只陈郁去书馆读书,适昌也跟去。
戚部将是陈端礼的得力助手,陈端礼让适昌到陈宅来住,不只是让他陪伴陈郁成长,也是想栽培他。
陈郁和戚适昌一同上学,董宛仍跟随,虽然小主人有了新伙伴,但他书童的位置相当牢稳。不过,对这位从天而降,来跟他争宠的乡下人,董宛起先是有些不喜欢的。
适昌的爹在海船当部领,家境过得去,不过他来自乡下,穿着打扮比城里差,魏先生书馆里就读的学生,又都是商贾儿子,讲究气派,见到适昌难免看轻他。
秦氏兄弟历来爱生事,尤其秦二,遇着适昌要进书馆,竟将他拦在门外,嘲笑:打哪里来的乡下汉,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来?
适昌是戚部领的儿子,怎么不能来,你让开。陈郁上前纠正秦二的说法,众多学生都围在一旁看热闹。
秦二拿手推陈郁,横道:我就不让开,你怎么着!
他凭借自己手劲大,连推陈郁两下,把他身子推得摇晃。
怎么着,看打!
适昌本还忍耐,见秦二那么大力推陈郁,顿时怒起,一把揪住秦二,拳头抡起。他长得浓眉大眼,又是个练家子,唬得秦二惊愕不已。
董宛在旁偷笑,他向来被秦二欺负,觉得真解气,心中默念:好汉,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