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敌当前,梁霄也不过是感叹一声。
就在这时,一名参将领着潘学谅过来,对顾长晋道:“顾大人,船已经备好。”
顾长晋从腰间抽出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匕递给潘学谅,问他:“可会怕?”
潘学谅道不怕,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对顾长晋的信任。
“草民信大人!”
顾长晋淡淡颔首,给他系好身上的护甲,道:“一会见机行事,蛟凤今夜定会出现。”
海舰缓缓离岸,海水拍打着船身,溅起一朵朵银白浪花。行至一处寸草不生的礁岩岛便停下,躲在岛身后头的阴影处。
顾长晋立在船头,衣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深邃的眉眼里锋芒暗敛。
潘学谅紧跟在他身后,心跳如雷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少倾,一阵轰隆隆的破水声渐渐逼近。
一艘艘坚固的船舰从海岛前岸行过,海浪声铺天盖地,还有若隐若现的说笑声隐匿其中。
知晓那些船舰载的是什么人,潘学谅连呼吸都放轻了。
待得前头海水恢复平静,方听顾长晋道:“出航。”
夜里的大海比天幕还要黑沉。
也不知行了多久,前头忽然出现两艘海船,船头一支桅杆挂着面画着龙头的旗帜。
正是水龙王麾下的船舰。
顾长晋刚要让人放便舟,便听一名勇士营的人道:“大人,有人正在往这里来。”
顾长晋定睛一看,果见映着银辉的海面上飘着一页便舟,迅速地往这头来。
便舟上只有三人,其中一人身着暗红短孺,发缠红布巾,背手立于便舟,英气的眉眼是见尽刀光剑影后的坚毅沉着。
便舟一挨近,那人便阔步登船,对顾长晋道:“可是顾大人?”
“正是顾某,”顾长晋道,“阁下是潘红枫还是蛟凤?”
潘红枫掀眸定定看他一眼,笑道:“大人不必试我,这些年往守备都司送信的人皆是我。我若不是大胤的潘红枫,怎会在接到大人递来的口信后便来这寻你?”
顾长晋微提唇,道:“既如此,吾以大胤右佥都御史兼监察密使之身份,招抚枫娘子为朝廷做事,不知枫娘子愿否?”
潘红枫并没有立即应下,而是一指她身侧的海舰,道:“那两艘船上有不少人都是当初被水龙王掳到四方岛,逼着做海寇的。正是有了他们的帮助,我才能杀了水龙王,夺了他的位置。大人既然代替朝廷招安,还望大人明示,接受招安后,我以及追随我的这批部下,朝廷可是能不追究旧罪?”
“此番前去四方岛若能事成,便是大功一件,届时莫说是旧罪不提,朝廷还会论功行赏。”顾长晋郑重道:“更遑论这几年枫娘子一直在为梁将军传消息,皇上圣明,定不会亏待枫娘子与你的部下。”
潘红枫不语,沉默半晌,目光越过顾长晋落在潘学谅身上。
方才她登船时,便注意到他了。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便是多年不见,也能一眼认出。
她的眉眼比一般女子生得要凌厉,然看到潘学谅的那瞬,却不可自抑地软了下来。
“我听闻你先前因着会试舞弊被下了狱,可有此事?”她看着潘学谅道。
潘学谅楞怔抬眸,对视的瞬间,心头不由涌上一阵酸涩。这是他的生母,生他时才十六岁,被海寇掳走后便消失了二十多年。
算算也不过是四十有三的年纪,可面容瞧着竟如耳顺之年的老妪一般。
这些年,她在四方岛定是受了不少苦。
“是,是有此事,但谅不曾舞弊。”潘学谅道:“是顾大人救了谅,顾大人言出必行,还望……枫娘子信顾大人,助我大胤,助我扬州。”
“你若是不曾舞弊,那便是因我之过,方会卷入此事。”潘红枫笑了下,豪爽道:“我亦是大胤扬州人士!怎会不助我大胤?顾大人,请罢,随我去四方岛!”
月上九衢,万点火花如雨散落。
“轰隆隆”的炮火声此起彼伏,远远望去,像是海底深处蹦出的火,火光直冲天而去。
战火奏响之时,便是远在内城的百姓们都听到了。
容舒刚躲进城墙脚下的城隍庙。
路拾义拿着铜锣,“砰砰”敲响,怒吼道:“海寇攻城!快躲起来!不怕死的跟我一起去打海寇!莫要忘了,扬州是大胤的扬州,是我们所有人的扬州!”
方才那一声声震人心魄的炮火声将沉浸在猜谜中的百姓骤然惊醒,此时听路拾义这一声吼,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乌泱泱的人群登时做鸟兽散,仓皇往自家去。
也有一些胆儿大的留了下来,抄起家伙便跟在路拾义身后跑出了城墙。
这些人里有三大五粗的壮汉,也有平日里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小混混,还有衣衫褴褛、瘦得如皮包骨似的小乞儿。
郭九娘面色凝重,对容舒道:“不能回去沈园,今夜这群海寇分明是有备而来的,若是攻破城墙,沈园这样的地方怕是会首当其冲。”
扬州富庶,江南豪富十之五六都在扬州。
这些个富户家中自是有护卫,只再多的护卫,也未必能打得过带着火铳的海寇。四方岛的海寇恶名昭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容舒留在沈园反而危险。
容舒自是明白这个理。
“我囤了不少应急药物,我得先让人把药送过来。”她咬了咬牙,看了眼伏在婆子身后碎得睁不开眼的张妈妈,道:“有梁将军、顾大人还有柳公公在,四方岛海寇攻不进内城,我在这不会有事。郭姨先回去春月楼安顿好春月楼的姑娘,顺道把张妈妈也一并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