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时的泪,是真是假?”
郑菀一愣,抬起头时,面上的表情便带出错愕。
崔望又捏起她的下颔细细打量,肤如凝脂,眉似远山,当真是脂粉都嫌污颜色的清艳,他又问:
“这副漂亮的皮囊下,又生了几张面孔?”
“崔望你这什么意思?”
郑菀后退一步,意欲拂开他手,谁料他手指便似铁钳一般将她牢牢钳住了,她下颔被捏得生疼,“崔望,你是不是看上了那柳家三娘子?想把我撇开提前说一声便是,何必这般中伤人?”
“中伤?”
崔望一哂,“郑菀,何人口舌之利,能及得上你?能哄人心肝,剜人心肠。”
郑菀直觉不太对,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太对,眼前的崔望讥诮、冷峻,尖刻到简直前所未有。
“你现下说话,才真的是剜人心肠,”郑菀咬着唇,只觉得他此时仿佛冻成了个冰刺猬,让人无处下口,“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想听?”
郑菀点头:“是。”
“那便听一听罢。”
崔望拂袖,一阵风卷着大门给关上了,与此同时,一只紫檀木长匣蓦地甩到郑菀面前,“啪”地打开来。
片片纸片被风吹散开来,可又在郑菀面前排成了一排。
她睁眼瞧着,却听崔望道:
“大梁皆知,郑氏菀娘书画双绝,却无人知晓,她左手一笔瘦金体力透纸背、如银钩铁画。菀娘,”他缓缓侧过身,在她耳边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郑菀脸色倏地白了下来。
三张素笺做的蜡纸,被压得平平整整,摊在她面前。
崔望道:“念。”
郑菀拈起一张纸:
“梅园煮酒烹梁雁。”
“燕园林中会锦裘。”
“柳絮惊风落桂西。”
这是她递与大长公主的蜡丸,一共三张,乍一眼什么看不出来,便是落入旁人手里也不过是当废稿一张。
可她明明嘱咐过安庆姨要烧掉的,为何会落入崔望手里,又被整整齐齐地列她面前。
莫非是安庆姨卖了她?
不,不可能。
“修仙者手段万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崔望直起身来,“不过这三张纸,我一直还未想透彻,这第二张,如今是明了,燕春园引太子相会,第一张,又是梅、又是酒,还有梁,我思前想后,便是上次梅园时你要找姓梁的麻烦,可是那梁国公次子?灌酒?联系得上……还有第三张,菀娘,可否与为解读一二?”
郑菀唇间快咬出了血,张口时下意识要扯一抹笑,却被他阻止了。
“莫笑,这般强颜欢笑,着实不大好看。”
“这第三张,可是讲让柳依远嫁贵溪?”
郑菀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此时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他早心如明镜,却只看着她在那穷折腾。
当真可怖。
若如此……
“你——”
郑菀声音涩哑,在不知多方掌握了多少情况之时,她一字都不敢说,怕说多了漏底,说少了也漏底。
当真是前也难,退也难。
“我上界玄异之事、玄异之人繁多,有一种人,天生通明,在即将遭逢大难时,会心生感应,对未来如何提前预知,菀娘——你可是如此?”
完了,他都知晓了。
郑菀压下慌乱,下意识想揪他袍角,谁知这回,他竟不让抓了。
她应该透多少呢。
“所以,你与我从相识,到幻境,甚至到现在,一步步,皆在你计算之中,是也不是?你知晓多少?”
郑菀摇头:“不,不是。”
她道:“并非全部是算计。”
郑菀料想,崔望也只猜她知晓一部分,却绝不知道,她几乎看到了他整个人生。
她摇头:
“有一日,我阿耶突然被罚跪安雎门,那时我与你是第一次见,崔望你可还记得?”